暴风雪中的欧瑟芬山脉永远都是那么威严,却又那么迷人。雪花飘飞在陡峭的山脊之上,一片又一片雪花堆积成厚实而又细软的银色地毯。从远处看,山尖包围在薄薄的云雾之中,山脚上还有并未完全被积雪覆盖而露出的土灰色山壁,整座山脉就像一杯巨大的巧克力冰淇淋,四周飘飞的雪花则更像是圣代冰淇淋所凝出的蒙蒙水气。
虽然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讲,位于西洲大陆北部,内海以东沿岸的皑皑群山应该都属于同一山系,但人们多少年来约定俗成的将这条孤军深入哈兰贝恩平原西南部的白雪山脉称为欧瑟芬山脉。它西起大农克公国,横穿洛维公国南部与东特米亚公国接壤的地方,它的东段则直直的划入哈兰贝恩,途经奥罗丹的重要城市米斯里。欧瑟芬神赐予的雪山不仅给周围的居民带来清澈的冰川水源,而且米斯里的精灵们也得到一个保护他们传统文化的天然屏障,当然所谓精灵们要借由这天然地势闹独立的谣言,则是自由天堂都打听不到的笑话了。
当然欧瑟芬山脉高耸的地形,让它成为一个人迹罕至的孤独雪山,只有老练的矮人和雪精灵们才愿意从这里直穿而过,多变的天气是旅行者最大的敌人。关于为何地处哈兰贝恩大平原的该山脉的天气会如此奇怪的研究,大概从开拓者们第一次发现这里就开始了,只可惜始终是没有进展。最后的结果就是一群来自米斯里的精灵与人类巡林客们自愿去做巡山员,以援助过往的旅人,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雪山也许比南部平原上的大沼泽要来的亲切,但是行走在随时可能冰雪交加的山区里,也不是就那么令人安心的。
巡山员泰斯今天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暴风雪中的山区总是最不令人放心的。他穿上了雪狐皮做的大衣的毡帽,提起一把十字弓就出了门。为了躲避山顶的暴风,他特地把用水杉木制成的小木屋搭在半山腰上,而且上次一个路过的好心法师对屋子施过了魔法,保持体温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一开门,寒风就一股脑的扑了上来,泰斯头发和胡子都和他的皮肤一样在日积月累中迅速的苍老了。白牙也跟在他后面从暖和的屋里不情愿的踱了出来。白牙本是泰斯上山之前驯养的一只经验老道的雪原猎犬,跟随他在雪山上艰辛工作这么多年,也慢慢将对于猎物的灵敏转移到对于迷途旅人的敏锐洞察力上,那迅速的反应总让偶尔被救的法师以为是拥有探知能力的稀有魔法猎犬。
这次白牙的吼叫更是在他们还未远离小屋就响起了,顺着白牙站立的方向看去,泰斯发现前方的峡谷里有一位依靠拐杖——或者说是法杖行走的老头,关于这一点是从裹着他全身还算精致的法师长袍上发现的。或许是那身单薄的长袍实在不够保暖,也或许是这位法师生性贪吃,泰斯总觉得那长袍下的身躯过于臃肿,也不知是他为了保暖而蜷缩着,还是他本身就有些发福。二话不说,泰斯便带着白牙向他跑去,看看是否能提供一些帮助。
令泰斯惊讶的是,当他越来越接近那位法师的时候,他竟然从这位老者的脸上察觉出不悦的神情,难道他不希望被人发现不成?当跑在前面的白牙离法师还有20米的时候,泰斯看见一个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法师的袍子里跳了出来,活生生的,就像一个畸形的消瘦小男孩。白牙迅速接近着法师,而只见法师身旁的小魔鬼手指一抬,白牙就在一声巨响中炸开成碎片。滚热的鲜血洒在雪地上,融化出白茫的雾霭,在白雪的衬托下,几滩红血显得颇为刺眼。
泰斯一愣,多年的平静生活让他的战斗神经变得有些迟钝。但他还是缓过神来,纵然被霜冻所侵扰,老泰斯仍熟练地用一系列流畅的动作,让利箭满载着愤怒直扎法师而去,法师仅仅是伸出手,箭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随后——“噗……”,悄然地埋入了苍苍空白。那声音轻柔的如同着陆在泰斯手掌心的雪花,并瞬间,融化成紧张的汗水。
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扩大,映射在瞳孔中的,是对面的那小孩飞快抬起的手指。
一声巨响,泰斯依旧瞪者他的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令人费解的老法师,直到那一双眼珠稳稳的掉落到雪层上,落到老法师的身边,然后被老法师一脚踩进了雪堆之中。
“愚蠢之人,死不足惜。”
“主人……其实他们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威胁吧……”他旁边那个怪物——或者说是一个小魔鬼问道。
“我将要做的事需要集中精力,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法师用空出来的左手将长袍撑了起来,“快进来,我们赶时间!”
“是……主人……”小魔鬼服从的跳进了主人的长袍之中。
老法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没人能来打扰,而目标也几乎是近在咫尺了。他一边前行,一边闭上眼睛回忆自己计划的全部细节。
这也许是他做过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了,虽然他还没有下手。也许这件事发生之后将是一段必将载入西洲史册,虽然不一定为有人知道是他做的。老法师抬起头,夹带着雪花的寒风欢迎着牵起他白色的头发,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放松的感觉。
无论如何,一切都各就各位了。
老法师穿着轻快的袍子,丝毫没有感觉到雪线以上的寒冷——对于他这样的法师来说,抵御寒冷简直就和喝水一样轻松。
“主人……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何要来这里……”小魔鬼可很难忍受这样的冰冷,而主人分享给他的抗寒魔法的保护却在刚才的战斗中消失了,所以他现在只能躲在老法师的袍子边上哆嗦。
“我将要做一件有趣的事——我……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享受这件事的成功以及它所带来的快乐——但做这件事情需要太多的魔力,多到倾我之全力也无法办到。”老法师顿了顿。
“所幸的是这里有一个魔力聚集点,借助这个聚集点所收集的魔力,我就可以完成我所要实现的最终目标。”法师微笑了一下,那嘴角所洋溢的 “幸福”就连最贴身的小鬼也感觉到一丝恐惧,它不曾记得主人有这种陌生的笑容,不过最近这类反常似乎越来越频繁了。“而你,将成为这件事情的第一见证人。”
“好吧……那是什么呢……?”这只小魔鬼的智力虽然远高于常人,但是在欧瑟芬山脉冷风的威胁下,它显然更关心如何保持温度。
“弑神……或者说是——拿回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老法师斩钉截铁的说出这两个字,但他不认为这足以震慑住小魔鬼。不过他也不指望小魔鬼来分享他的兴奋,它只是自己的一个魔法辅助工具而已,连分享的资格都没有。
老法师站定身,山风中充斥的雪花撞向了他坚毅的眉骨,把他灰色的眉毛凝得更加花白,风雪中老人显得一瞬间老了许多。
或许欧瑟芬已经发现了他吧,他不确定在古籍(相对于他而言的古籍)中查出的反侦测魔法是否能持续足够长的时间。这一瞬间的思考让一种忧郁迅速侵蚀了他的全身——这到底是不是他所想要的……老人很快由一种对自我意识的迷茫上升到一种身体行动的迷茫。很显然不是风的缘故,老人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
“主人……”小魔鬼害怕的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寒冷和惊奇带来的双重恐惧。
一股反抗的力量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来临了,挣扎,绝望,老人用双手抱住了脑袋疯狂的摇晃着。他奋力的做出斗争的努力,想让自己能够恢复冷静。
但接着他就如同精神病人一般,他的双手开始打斗,一张苍老的面容也极不协调的扭曲起来。旁观的小魔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决定慢慢的靠近主人尝试采取一些行动,而此时老人已经摇晃着摔倒在了闪亮的雪地里。
就在小魔鬼将要接触到它主人的那一刻,老人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他缓缓舒展开四肢,并用他们将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他开始诡异的微笑着,就如同近几天来所有的反常现象一样。小魔鬼下意识的向后退开,留给主人一个宽阔的个人空间。
老人闭上了眼睛,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冷静。山风依旧还是那刺骨的山风,雪花依旧还是那惨白的雪花,只是此刻的老人,就像即将捕猎的苍鹰一样屹立于孤峰一端。
现在,就算欧瑟芬发现他也为时以晚了。
老法师熟练的划出精确的手势,他手挥过的地方由瞬间凝结的冰晶汇集成一条条晶莹的轨迹,他的咒语字正腔圆,那浑厚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盖过了凛冽的暴风雪的嘶吼——但他的表情此刻是轻松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受到刚才一时之念的影响一般。
整座山就好象接受他的召唤一般,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强大的魔法能量波从四周不断的窜向老法师的手掌。难以置信的力量在他手心聚集,伴随着山峰愈演愈烈的震动逐渐扩大,最终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欧瑟芬神正在完成她对伊斯特大陆的扫描。伊斯特这个被新发现的大陆上或许有其他的神性存在,欧瑟芬必须查明这一点——要知道,足够强大的信仰可以创造一个神。
只是她全知的眼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威胁——有 一股强大的魔法能量正穿越混乱的星界向银月之心直冲而来。
欧瑟芬并未太过在意,她仅仅是在转念之间关闭了银月之心与星界的连接。她觉得这样就足以阻挡这股能量了——毕竟她看不到能量中有任何一丝神性的光辉。
但是她惊讶的发现这股能量居然从星界中撕扯出一个通道,进入了银月之心。她处于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随手划出了十几道防御法术,尝试抵消这股能量。
这能量比所谓神的力量更为可怕。它穿过了星界,穿过了魔法防护,甚至穿过了神力的防护,直直的打在了欧瑟芬的身上。
欧瑟芬几乎不能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但是那的确发生了。
她只是感到虚弱和无力,仿佛是从顶端掉落。
老法师在施展完这个法术的同时,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无助的倒在了地上。
“主人……”小魔鬼爬到老法师的身边。
老法师摸了摸小魔鬼的头:“快……启动传送术。”
他的蓝天,顿时变成了木制天花板。
他只觉得太累,要休息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