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之门（二）
1、借光隐遁，公义留存（完）
索林·酒桶的葬礼
当再次见到索林·酒桶的时候，他已经被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牧师袍，他的左手握持着象征勇武的战锤，右手紧握着《公义诗篇》，平躺在香料与丝绸中，面容干净而又祥和。
他并不是在沉睡，他的睡相野蛮而又干脆，伴随的应该是雷鸣般的鼾声。
他只是死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的脸因豺狼人的毒素肿得不成样子，毛发脱落，四肢浮肿，伤口不断流出脓血。但在敛容者的帮助下，他平静地沉睡着，头发和胡子都被梳洗得柔顺而干净。
高台上，公正女士的牧师正在追悼他的生平，他的教子，罗杰斯家族的客人，阿林·詹金斯在一旁低头垂泪。
“……我现在被浇奠，我离世的时候到了。”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此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我留存。”
祭坛中光芒大盛，公正女士的注视投射到这里，一朵金冠在索林·酒桶身上凭空出现，缓缓降下，落在他胸口，空中只留下一声轻叹。
杜霍娜注视了这里，她已经离去。
祭坛上的牧师已经傻在了那里，他手里仪式用的黄铜冠冕还没来得及为索林·酒桶带上。那些熟悉酒桶的佣兵这才想起，在酒桶酒醉后的胡吹中，他自称是复仇女士的眷者，但无人相信他的醉话。
主祭定了定神，躬身将金冠恭敬地举起，戴在索林·酒桶的头上，重新翻开典籍。
“神使她的天使为风，使她的仆役为烈火。”
两名公正之神的仆从恭敬地将索林·酒桶的尸身抬离柴薪，没有人敢于焚烧一具眷者的尸骸。他将在教会的圣厅放置一周，如果并无家属认领，他将在公正教会的墓穴中长眠。
主持仪式的祭司狂热而又羡慕地盯着那朵金冠，恭敬地目送他离开。
葬礼之后
经过一周的旅程，越过重重山脉，队伍终于来到了女子爵的领地。
酒桶的遗体被送回公正神殿，阿林一个人受到了罗杰斯女子爵的接待，当他再次出来时，他已经是女子爵的义子。罗杰斯女子爵承诺会庇护他直到成年，并全力协助抓捕杀死詹金斯男爵的凶手。
酒桶被公正教会追封为眷者，三位佣兵有机会受封为名誉骑士，或者拿上一袋金币走人。圣骑士和武士都接受了这项荣誉，但都谢绝了宣誓与效忠。只有德鲁伊对于人类的勋爵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为了悼念这个相处不久的队友才留在这里。
“名誉骑士么？感觉倒还不错。可惜的是酒桶就这么走了，虽然我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但他人还是不错的。”影走摸了摸头顶的盔甲，“可惜我，还没能听完他的故事。”
艾斯感慨万千，一路上所有的老队友都离开了自己，这场旅途只有自己走到了最后。
“怀念我永远的战友酒桶。”
在漫长的葬礼尾声，围观者中多出了一个目光阴沉的矮人。他直勾勾地盯着酒桶那张被梳洗得几乎认不出来的脸，一言不发，但是丝毫看不出哀悼的意思。在向神明低头的人群中，这个矮人像是黑暗中的火炬一样刺眼。
影走瞥了一眼那边的矮人，没有多说多想别的，毕竟也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去为难别人。
那个矮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这些矮人多半不是杜霍娜的信者，只要不找茬，也不会有人去刻意挑事。
葬礼终于结束了，公正女士的祭司已经换下了那套仪式感强烈的服饰，小跑着来到圣武士艾斯面前。
“那位巡回教友，请等一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因为过去的经历，艾斯无条件相信教友。
“感谢女神。”祭司抚摸着胸口的天平徽章，“最近很多村落都向教会求助，说是村子里有苍白女士的信者，但是他们行为怪异，有的甚至向村民索取血食。”
（注：公正女士有别称为“苍白的正义“）
“有没有可能是吸血鬼，听起来很像。”艾斯思索着。
“蔷薇堡这段时间压力很大，罗杰斯子爵要求我们不能将教会力量派出要塞，我们只能寻求佣兵的帮助。”祭司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认为，回应信徒的疑惑是我们的义务。”
“没问题，我义不容辞。”
“上次我们似乎也遇到一群冒充其他教会信者传播邪教信仰的人。”影走响起了那个被荆棘圣所烧死的男人，萨米尔也点了点头，“嗯，我们一起调查去吧。”
“你说的这些让我更加揪心。”祭司看起来有些不安，“我担心有什么宵小玷污女士的荣光。”
“我们立刻出发去调查，如果超出时间我们还没有回来，那就说明情况十分严重。”
“不要着急，教友，你的热诚会让你陷入危险。”祭司连忙拉住了艾斯，“我们已经雇佣了一队雇佣兵，你们可以休整一晚，然后明天和他们一起出发。”
“休整吧，我需要一些时间去城里逛一逛。”影走说着掏出了背上的大刀“这东西我们用不上，请问您知道哪里可以把这些东西置换出去么？说不定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这些……战利品？”那个祭祀有些犹豫，“我对这些行当并不了解。如果你们急着脱手，那可以试着上交给军需官，不过这种交换对于普通冒险者来说非常吃亏。”
“那些装备我们就先留着吧，反正现在我们不缺钱，而且以后的队友说不定需要这些装备。”
“但是也不能总在背上背把不用的刀吧，说实话对我来说很累？要么你来？”
“行。”艾斯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很有说服力。“我来背吧。”
萨米尔尴尬的掏出橡木棒，想起自己那个令人作呕的弓，“可以给我准备一些镀银的箭矢吗？”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超过12根，堡垒的工匠最近很忙，加塞很麻烦。”
“教友，你们有关于吸血鬼的资料吗，比如他们惧怕什么，希望教会能借给我们一些装备对付可能出现的吸血鬼。”
“如果是为了对付吸血鬼的话，你们可以把你们常用的武器交给我，我可以找工匠帮你们镀银。”
“感谢您的帮助。”
芽月的第一天
清晨的钟声敲响，安杜勒迪的小镇上逐渐恢复活力。狼火佣兵团已经在镇门口集结，他们将用整整两天的时间探索从安杜勒迪到菲波特威尔沿途的绝大部分村庄。
他们的头头是“绿帽子”约瑟夫，手握一把大盾，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弩，站在镇中央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人。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看见自己要等的是谁：一个浑身重甲的复仇神殿圣武士，一个金发的木精灵，还有一个南面来的鸟人。
“嘿，你们几个，是学士派来帮我们的吧？”裹在厚重大衣里约瑟夫热情地迎了上来，头上的帽子绿得发亮，“我昨天在酒馆里都听说了，被封了骑士，还得了一大袋赏赐——我打赌里面肯定有至少十枚铂金币。”
“是的，你好，团长，我们这次以你的冒险团为主，我们会听从你的命令，不会擅自行事。”艾斯先说明了己方不会擅作主张，释放自己的善意。
“团长不自我介绍下吗？我是萨尔米，是个德鲁伊。”
“月山流影走，如您所见，我们会尽力协助调查，当然如我同伴所说的，您才是主力。”
“我是艾斯，公正女士的圣武士，可以负责团队的防卫和战场治疗。”
“客气，客气，没想到我还能指挥骑士大人。”约瑟夫搓了搓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约瑟夫，‘绿帽子’约瑟夫，我们佣兵团里全是棒小伙儿，一定能保护几位施法者大人的安全。”
“不过接神殿的活儿也不轻松，如果真的有什么灵异古怪，到时候就得仰仗你们了。”
“没问题，合作愉快。”
“我等会尽力而为！”影走稍稍欠身。
一行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镇门口，大多数佣兵已经整装待发。看得出他们大多个体实力薄弱，但装备整齐，分工有序，经受过一定的军事化训练，是附近很典型的战争佣兵，来蔷薇堡找机会的。
一个棕红色头发的小伙儿跑了过来，身上的剑砸在腿甲上哐哐作响，“团长，埃胡姆学士还没来，我们要现在走吗？”
“他昨天说好的有一批银质武器还没送过来，你去复仇教堂跑一趟，说话客气点儿，请埃胡姆牧师过来，是请，明白吗？”约瑟夫握住那男孩儿的肩膀，把他身上的钢铁零件儿晃得叮铛作响。
“我们也出一个人和他一起去吧，如果确实是要对付吸血的玩意，没有教会方面提供的武器的话会很难办吧。”影走提议
“我去吧，教友应该会帮助我们的。”
“那么，拜托了！”
艾斯干脆地站了出来，魁梧身躯上的厚重铠甲看得佣兵们眼馋，男孩儿也老老实实地跟着艾斯前往复仇神殿——如果不是艾斯带路他多半在半路上就走岔了。
从镇上绕进弯弯曲曲的蔷薇堡中走了快一刻，黑马与天秤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里面的牧师和侍者看起来都焦头烂额地跑来跑去，昨天主持葬礼的祭祀还在和一个卫兵大声争吵。
看到艾斯到来，争吵声单方面地小了许多，那个叫埃胡姆的牧师有些尴尬地撇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个卫兵又放了句狠话，转身跑掉了。
“发生什么事了？教友。”艾斯出声询问
“唉……”那个牧师神色看起来有些羞愧，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一个劲地自责，“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发生这种事，真的是让我……羞愧难当……”
“酒桶牧师的遗体……”他脸都涨红了，“……被盗了。”
“什么？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艾斯震惊于自己的教友尸体被盗，酒桶死了都不得安宁。他第一反应就是和其他人商量，在命令男孩儿在原地等候之后，他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很快圣武士就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敢置信，就好像有人能从矮人王宫里偷走了一把锤子一样。
“所以？发生了什么么？”影走刚打算和其他佣兵交流一下，就看见艾斯跑了回来，跟着一路跑到了神殿。
“有一位眷者的遗体被盗了。”看到这么多佣兵涌了过来，祭祀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只能老老实实寻求帮助。
“我们在教堂地下室里发现了他们的密道，我们怀疑是矮人做的，只有他们才能一声不吭地挖穿一座山……”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从你们教堂里偷走了你们看守的东西，而且还是这么巨大的遗体？坑道的话，可能就是昨天葬礼上哪个矮人的同伴。”影走尝试回忆起昨天那个矮人的样貌。
“对，昨天我们看见一个矮人一直盯着酒桶的尸体看。”萨米尔几乎已经认定了犯人，“当时没太在意 居然今天就偷尸体”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投一具眷者的遗骸，它根本不可能被任何法术回应，还会激起整个复仇神殿的愤怒。”祭祀叹了口气，“教区长都快气疯了，连子爵的人都跑来问罪，说蔷薇堡会被从内部攻破……”
“那么我们是先找回遗体，再去调查可疑的教徒?”
“趁现在那帮矮人没有跑远，我们先追。”艾斯脸色阴沉，“不然可能追不回来了。”
“所以快走吧，带我去遗体原来的地方和地道，兴许我还能找到它。”影走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先去找遗体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或许还能尽快找到，乌鸦的嗅觉可不弱。”
“那些矮人今天能挖洞偷尸体，明天说不定能做出更恐怖的事情，我相信教会也会支持我们先追查矮人。”艾斯点了点头。
“我也可以变成狼来帮忙，利用狼的嗅觉。”
“走这边。”祭祀认命般地带领一干人乌泱泱地走到神殿门口，这才反应过来去和约瑟夫小声沟通了一会儿，约瑟夫很自觉地带着自己的手下撤了。
“在这儿。”祭祀带着三人来到一个地下室，看起来是被用作储藏库，里面堆满了蜡烛、石板之类的东西。在地下室的墙角破了一个洞，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路，“他们都是战争佣兵，在那种狭窄的地方排不上用场，我让他们去做自己的任务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追踪眷者的遗体，至少确定是谁干的……”祭祀的声音小了下去，“抱歉，我知道他曾经是你们的同伴。”
这种洞穴矮人的泥腥味就像是血腥味一样显著，很明显有一伙儿矮人曾经往这个洞里面钻了进去。
“追出去吧，我们出了洞口再确认一次，另外注意脚下，我怕他们在洞穴里还留了些什么。”说完影走带头钻了进去。
复仇的意义在所有人心中燃烧，黝黑的洞穴如同一张巨口，吞噬了所有敢于挑战它的人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