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魔,其起源,及其天性
惧魔剥开这片土地的生命之精粹,大快朵颐内里的血肉。
——梅利昂·亚普·苏林,索洛尔学者,下界术士习艺者
所有阅读这本危险却又必要的典籍的读者,阿德西亚·斯寇伦向你们致意。我与学者同僚们呕心沥血编集了此书,希望当修复这些名为惧魔的邪物对巴尔塞夫造成的惨痛创伤时,本书的知识能够带来哪怕些微的帮助。
此书之实质纵观历史,许多授名者都曾称知识是危险的。而如今正在读者你手中的这本书,或许是唯一符合这一说法的授名者之作。实际上,在做出编写此书的决定后,就将有关惧魔的学识公之于众的风险,我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但到最后,我们确信对我们远古大敌的无知是更重的危害。我们允许仍持不同意见的人免于参加这一工作,而我们其余的人则开始了这项充满危险的任务。
就像其他所有学术工作一样,确认我们选题的本质是首要任务。但要确认我们称之为惧魔之物的本质实在是一项棘手的任务。哪怕历经数个世纪之久的研究,我们所掌握的有关他们的知识也仍不过是沧海一粟。因此,在这篇引文中,我将讲述我们关于惧魔的已知之事,以及——更重要的——未知之事。在本文之后,读者将可以找到几篇有关巴尔塞夫已知惧魔的专题论述。但切记,在这里记载的惧魔远非所有那些不幸者可能遭遇的邪物。毫无疑问,书中的这些可怕怪物只不过是存世的庞大惧魔群中的少数范例。
惧魔的起源如第一本苦痛之书所述,在千百年前,惧魔在那个名为天灾的可怖时代进入了巴尔塞夫。就这一论题,著名的矮人学者嘉隆已经就魔法的本质及其与现实世界的联系阐述了其深刻的结论,但这一结论之后从未再得到发展。据嘉隆所述,惧魔的家乡位于星界最深(或许还是最远)的某处。这些黑暗的下界世界本质上是不断流动变化的邪恶,任何来到惧魔家乡的授名者恐怕都会丧失掉他的身体、心智以及灵魂。
嘉隆进一步阐述了他的理论,声称:“这些黑暗的惊魂只存在于能够提供给它们足够魔法能量的世界。若没有足够的能量,惧魔就会窒息而死,就像授名者会在空气不足时窒息一样。”(第一本苦痛之书,1,III)嘉隆继续论述称我们世界的魔法能量就像潮水一样时起时落。在低潮时,世上没有魔法——而惧魔显然无法在这种环境中存活。然而,待到潮涨越过某一点时,惧魔便可以进入并存在于我们的世界里。如果这一潮汐论为实,那我们授名者似乎拥有魔法“两栖”的能力,两栖动物无论在水中还是水外都能生存,而我们也无论有无魔法能量都可存在。(某些学者,往往是人类,坚称在授名者中只有人类,或许还有矮人,能在没有任何魔法能量存在时存活。毫无疑问,这一人类中心论在许多学术圈子里引发了无数争辩。)
如果我们接受嘉隆的假说,那我们便可得出结论——惧魔来自魔法丰沛的下界,那里对授名者来说难以想象也无法抵达,这可谓幸事。但问题随之而来:惧魔为何要离开它们的家乡位面,到我们的世界里来肆虐?如果我们假定惧魔在下界已可获得它们所需的魔法能量及一切,那这个问题将无可解答。然而,渴望联通星界与实体世界,在我们的土地上饱餐的惧魔数量数目是如此之多。任何一个透过窗子看向遍布创伤的大地的巴尔塞夫人,任何一个自家庭故事中知晓了我们祖先在卫城中时光的巴尔塞夫人,都对此知根知底。因此,我们能从中得出的结论也只有:惧魔想要,或是需要,我们世界所拥有的某样东西。
惧魔的天性虽说要做出适用于所有惧魔的定论十分困难,但我们仍然知道所有这些怪物都拥有进食的需求。这一对食物的需求一如所有活物,因此惧魔极有可能亦是活物。然而,惧魔并不像大多数生物那样依靠血肉或植物这样的实际物质为生。实际上,大多数惧魔所摄食的似乎是无形的情感与生命能量。似乎正是来自所有活物的生命能量将惧魔吸引到了我们的世界中,对惧魔来说,越是复杂多样的生命能量,便是越丰富的食物来源。因此,惧魔特别为授名者所吸引,授名者所拥有的正是巴尔塞夫最为丰富复杂的情感。
即便是那些进食血肉的惧魔,看起来也需要让其受害者陷入剧烈情绪波动之中。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虽说各类惧魔所喜好的情绪波动各有不同,但所有惧魔都会让它们的受害者陷入情绪或灵魂上的痛苦之中。结论似乎显而易见,惧魔或是需要,或是渴望强大的情感能量。
然而单是这一理论不足以解释为何惧魔不会摄食爱与欢乐这样强烈但却令人愉悦的情绪。相反,惧魔喜好制造疯狂、痛苦、恐惧、绝望、嫉妒之类的情感。我的一些学术同僚指出这一偏好意味着令人愉悦的情感正是将惧魔永远驱逐的关键,单这一结论至多算是存在于理论上。
我非常不建议任何人在与惧魔作战时不用法术,也不用利剑,而只是单单露出一脸微笑。
目前为止,我们确定了惧魔必须依靠强大的负面情绪能量为食。但不幸的是,除此之外,有关这些恐怖的生物,我们就没法再做出什么补充。没有哪两种惧魔相同,它们的强大之处和弱点也各不一样。我们可以描述几种已知的惧魔所拥有的魔法能力,并指出其中哪些更为常见,哪些更为罕见。然而,所有这些怪物唯一所具有的共性便是它们惊人的多样性。
并非所有惧魔都是独一无二的生物——比如说,世上还有Bloatform、Doppler、Kreescra这样的普通惧魔——但大多数惧魔都是仅存一只的个体。就像所有独一无二的生物一样,大多数惧魔都有真名。而如本书中的文献所证实,惧魔是巴尔塞夫最为独特的生物。大多数惧魔的行为、能力、形态、狩猎方式以及欲求都各为不同。对于那些试图从我们土地上根除这些怪物的人来说,这一难以置信的多样性是个棘手至极的问题。在面对惧魔时,没有任何万用的解法。
我确信巴尔塞夫的每一个神智清醒的授名者都全心全意地相信惧魔是邪恶的,它们有可能正是邪恶之具现。我不得不承认即使在梦中想到惧魔片刻都足以让我大汗淋漓,心惊胆颤地醒来。考虑到惧魔对我们世界造成的(以及仍在制造的)破坏,这种反应可谓自然而然。然而,倘若我们只是为惧魔贴上一个“邪恶”的标签并就此不管不顾,那也是一种于我们有害的失当之行。虽说本书试图照亮些许名为惧魔的黑暗,但我们仍然对它们近乎一无所知。没有哪个贤哲学者专注于研究惧魔的欲望和动机。没有哪个调停者能让惧魔和授名者像授名者诸种族间那样理解彼此。没有哪个学者或习艺者——即使是我们这些声名狼藉的下界术士——不认为惧魔犯下了滔天的恶行。然而,我们仍然恳劝那些面对或研究这些生物的人,在思量它们的动机和真正目的时保持一种开放的心态。在与惧魔周旋时,盲目的恐惧、憎恨和无知都是致命的。
有关所有惧魔形态的一大事实本书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各类惧魔的本质大为不同。其不寻常之处在于,并非所有惧魔都存在于同一位面。有些惧魔只拥有星界躯体,无法存在于物质世界。有些惧魔在逗留于巴尔塞夫期间只拥有物质躯体。而另一些则同时拥有星界和物质躯体。大多数已知的生物都拥有只有一种存在形式。来自同一类型的所有生物个体要么存在于星界,要么存在于物质界,要么就同时存在于两个位面——不会有同族不同个体之间各有不同的现象。在我们已知的所有生物中,只有惧魔不遵守这一模式。
一些学者因此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理论,即我们合称为惧魔的这些生物实际上都是无数个单独种族的个体。然而这一理论无法解释为何大多数惧魔在巴尔塞夫都仅有一个个体。也有可能只是星界变化莫测的魔法与存在导致单一的基础物种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变化。
我们关于这一多样性的知识在分类与了解惧魔上能带给我们何种益处,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很多下界术士都同意在物质与星界现形方面的不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原始的分类方法,我们可以将惧魔分为星界本质、物质本质以及双重本质三类。这一分类法最初看起来毫无用途。然而,任何意图摧毁某只惧魔的人都应当将这些分类熟记于心,因为它提供了我们所拥有的几条有关灭杀或放逐惧魔的线索之一。
在摧毁或逐离惧魔时,特殊的放逐仪式、物理攻击、星界冒险等都有可能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如果惧魔只存在于物质界,那么便可假设只需摧毁其身体便能杀死该惧魔。而存在于星界的惧魔则需要通过法术、星界战斗以及其他方法来攻击这一生物的精粹。同时存在于物质界和星界的惧魔必须在这两个位面上都被摧毁;仅仅摧毁二者之一并不足以杀死它。许多英勇的授名者都过早地开始为某一惧魔的毁灭欢欣鼓舞,而后悲惨地死于那本该早已死去的生物之手。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假设你了解某一惧魔的本质或摧毁它的方法。通读每一个传说,问询所有目击者,与你能找到的每一个饱学之士交流,即使你做到了这些,也仍然不要忘记面对惧魔时你正承担的巨大风险。
研究惧魔的危险这里的论述可能会让读者感到不安(或是更糟)。这样的反应完全可以理解,或许还是有益的。在我们思及我们对惧魔的无知时——如果我们还愿意思及惧魔的话——担忧、困惑、恐惧等等都应当常伴我们左右。有人甚至可能会说惧魔对凡人的心智过于危险恐怖,难以为其所承受。的确,那些只因与惧魔接触片刻就陷入疯狂的无数人应该足以让所有人感到警惕。但不幸的是,这一忧虑不能成为我与同僚在工作时的考量。我们以及巴尔塞夫的勇敢者们不希望我们对骇人的秘密一无所知,更何况这些秘密或许还会在某日拯救他人的性命。这些勇士以及真相的追寻者是最有可能翻阅本书的人,但也因此是最有可能遭到惧魔袭击的人。他们高贵的品质正是将惧魔引来的缘由。
为了保护好自己,我与同僚谨慎地将编写此书的工作分派给了几位可信之人,因此每个人都只需编写一部分内容。即使最年轻的学徒与文员,在为本书编写出力时也需经过严格的审查,并被置于重重防护结界之下。此外,此书本身也被严加保管。但即便如此,在编写过程中,仍有数人失踪,还有两位年轻人因未知原因死去。思考惧魔过久是危险的,它们似乎能够感知到对它们的注意。而大声说出某个惧魔的名字也同样是不明智的举动,这远比轻声低语更有可能引来那生物的注意。
在此警告各位读者。我们不建议读者一次性将本书读完;为降低风险,一点一点地读完此书才是上策。当面对名为惧魔之物时,结界与警惕心所能提供的保护也不过如此。
即使现在,我仍会梦见尖牙与利爪,梦见我漂浮在浩瀚无边的邪恶之汪洋中,海水几近要淹过我的嘴唇。而有时我则会梦见我被由内向外吞噬,我的皮肤维系不过片刻便分崩离析,显露出我同是惧魔的本貌。这些噩梦毫无疑问源自我编写此书的工作,而在我小心地写下这最后一行时,我仍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羽毛笔想象为一颗尖长的獠牙,将墨水想象为一剂剧烈的毒药。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位疲惫老人的狂想——但在这之后,我是必然不会再用这支羽毛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