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91年,3月12日,下午1時23分。
淪敦,伯利恆皇家酒店(The Royal Bethlehem Hotel),大堂。
用過午飯後,你踏出酒店氣派的大堂,坐上路邊的有蓋出租馬車,向卡利古拉的咖啡屋(Caligula's Coffee House)進發。三月時份的空氣又濕又冷,一陣寒風呼嘯而來,你不由得壓低了些帽沿,並把手中的名單握得更緊。滿口考克尼(Cockney)口音的車夫跟你閒談了幾句,看到你沒有聊天的興致,他便知機地閉口不談。不管怎樣,在陌生的城市聽到熟悉的口音還是讓你的心情好了些。
你來到淪敦已經三天了,但你要辦的事還是沒有著落。卡利古拉的咖啡屋是深水釣魚協會會長給你的最後一個地址。在這之前,你拜訪過教堂的牧師、小報的記者以及自行車部隊(Velocipede Squad)的督察,但你還是沒有找到你的老朋友,彼得.布拉斯,身在何處。你只知道他欠下了一大筆錢,他的住宅已被借貸的銀行沒收,你在他那里寄存的貨物也早就被其他債主拿去抵債。但你早就不在乎那點損失了,你只想知道彼得如今是否平安。然而,在擁擠的淪敦尋找一個人並不比大海撈針來得容易,特別是當那個人還在躲避債主。
你整了整衣領,走進熱鬧的咖啡屋。在咖啡的香氣和鋼琴的樂曲中,你越過熱鬧的人群,向坐在吧台角落的老闆,威廉.漢斯,禮貌地道出了來意。“噢,彼得.布拉斯啊,我知道他。"寒暄過後,有些中年發福的老闆遞給你一支雪茄,不,自從收養卡萝後你就沒再抽煙了。看到你搖了搖頭,他便給自己點上,悠悠抽了一口。“--那家伙是個好人,他從來不吝嗇給侍者小費。不過我聽說他最近惹上了麻煩,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唔,好像有兩個多月了吧?"威廉緩緩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不怎麼肯定地說。“其實我早該猜到了,上次我在這里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跟Spirifer坐在一起。你知道的,和Spirifer扯上關係可不是什麼好事。"
“噢,抱歉,也許你不知道什麼是Spirifer。"老闆為你解釋,“淪敦和地獄維持著良好的貿易關係,大多數時候,淪敦向地獄出口靈魂,以換取黃銅、燃料以及其他別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有些淪敦人會嚇唬新來的傻蛋「我們沒法在地底搞到足夠的煤氣,所以你知道我們用什麼來當燃料嗎?是罪人。」一般來說,只要你有官方許可,買賣靈魂就是合法的。Spirifer則是那些試圖繞過Bazaar的關稅,直接和地獄交易靈魂的不法分子。這些惡棍的貨源通常都見不得光,不是綁架兒童和酒鬼,就是誘騙流浪漢和乞丐。在我看來,他們甚至比真正的魔鬼還要可惡--至少後者騙你時會讓你心甘情願。"
“那天那個Spirifer叫什麼名字來著?呃--你記得嗎,吉姆?"威廉摸了摸下巴,向身邊年輕的咖啡師發問。“他叫保羅.哈特,老闆。"保羅.哈特?你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威廉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咖啡師的肩膀。“對,保羅.哈特,這家伙的勾當能瞞過督察,卻瞞不過老威廉的眼光。幹得好,吉姆,我就知道你知道。"他對你擠擠眼,“吉姆可是個棒小伙子,他記得來這里的每一個人的名字。"吉姆對你們腼腆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遠處的某張桌子,“事實上,如果費萊舍先生想要找他談談,他和他的朋友正好就在那邊的桌子上。"什麼,這麼巧?
你驚訝地看著咖啡師所指的方向:保羅.哈特先生以及他的新朋友,娜塔莎,羅平女士正在那里言談甚歡。現在你記起了:你認識他們,只是你沒想到你們的道路這麼快便再次交集。
===============紳士的回憶===============
公元1891年,3月9日,上午10時19分。
鈣華盤道(Travertine Spiral),空中纜車,8號車廂。
你瞥了一眼窗外,徐徐下降的纜車向著漆黑的深淵一點一點地滑落,車廂中的煤氣燈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這種孤獨的感覺令人壓抑。說實話,你已經開始懷念地表的陽光,但你有不得不來淪敦的理由。你在地底的老友,同時也是你的代理人,彼得.布拉斯,和你失去聯絡已經有兩個月了。對於你或者大多數地表的居民來說,這座失落已久的城市是那麼陌生,你幾乎沒法從你的人脈中找到任何助力,只能親身前來調查。
你認識彼得快有三十年了,但你還清楚記得在紳士俱樂部與他相識的情景。你和彼得玩了三局撲克牌,你輸了賭局,請客的人卻變成了他。你們曾經一起在馬背上打獵,在冰原上垂釣,在鐵路上旅行。你了解他的為人,他是個爽朗而忠誠的人,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缺點,那就只有他對神秘事物近乎執著的迷戀和追求了,不過這也是你們成為知心好友的契機。
我的老朋友,你到底遇上什麼事了?你忍不住有些擔憂,但你知道這無濟於事。於是你再一次拿出深釣協會會長給你的名單,上面寥寥可數的幾個名字是他能提供的最大幫助,如今你只希望這些人能真的幫上忙。
就在此時,一把稍嫌絮聒的女聲打斷了你的惆悵。“天啦,看看這些蝙蝠,它們的數量未免太多了吧?我聽說這里的蝙蝠能長到黃牛那麼大。呃,我是說,這該不會是真的吧?"你轉過頭,看著一位年近五十的女士帶著些厭惡和恐懼地大呼小叫。這位是娜塔莎,羅平女士,自蘇格蘭高地的某個鄉鎮遠道而來,到淪敦探訪她多年不見的侄子,順道體驗地底的奇妙風光。不,你不會指責這位來自鄉紳階層的女士不斷在你耳邊擾攘,表達她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你也不會嫌棄她身上因為通風問題而變得過分濃郁的玫瑰香水,幾乎把你薰得透不過氣來。因為你是個紳士,你只會在心里感謝她再次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好吧,你最多只會抱怨一下她父親請的家庭教師太不稱職了。這不是她的錯,真的。
“別擔心,娜塔莎,蝙蝠在地底就跟貓狗一樣常見。巨型蝙蝠大概只是謠言吧,不過地底確實有些會嚇人一跳的生物,橡胶人啦,黏土人啦,魔鬼啦,你會習慣的。什麼?它們是不是真的魔鬼?"一位四十來歲,頭髮有些謝頂的男人哈哈一笑,回應娜塔莎的疑問,“很多地表的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而我的回答是,我怎麼知道?畢竟我又不是上帝祂老人家。但我知道它們比聖經中那些同類友善多了,而且你看,教會也承認了它們的存在,所以我認為地底的魔鬼至少是無害的。"這位是保羅.哈特,一個新晉的成功商人,言談似乎過於招搖,而舉止間總流露著庸俗之氣。單說他的衣著,那件有摺痕的馬甲就暴露了它缺乏主人的細心打理,要知道,高檔衣物如果不好好打理,那跟廉價服裝根本沒有兩樣。這些都是真正的紳士才會留意到的細節,而哈特先生顯然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事實上,我認為魔鬼都是些好人,我跟它們相處得不錯。噢,我有說過我是怎麼賺到第一桶金的嗎?我把靈魂賣給了魔鬼,拿到了二千英鎊,然後我用這筆錢開了間貿易公司,借助魔鬼朋友的路子與淪敦的商人做生意,兩年後我就賺到了人生第一筆十萬英鎊。"商人得意洋洋地說,“不,娜塔莎,那一點也不痛,充其量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連小手術都說不上,而且毫無副作用。說真的,我認為這是處置靈魂最好的方法,不然你還能拿它怎麼辦呢?把靈魂放進保險櫃鎖起來,等小偷來偷走它?還是把靈魂存進銀行,收取利息?"
羅平女士被保羅逗樂了,她笑得花枝亂顫,“不,我不會那樣做。"保羅聳了聳肩,“所以說呢,雖然很遺憾,不過對人類來說,靈魂是毫無用處的東西。我寧可把它交給魔鬼保管,至少我不用花一分錢的保管費,而且還有錢收,怎麼算這都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商人的「成功經驗」顯然勾起了娜塔莎的興趣,你看到她的眼里閃爍著幾分好奇和憧憬。這可不行。儘管你們三人只是萍水相逄,但作為一個性情高潔的紳士,你覺得你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