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分道扬镳  (阅读 4065 次)

副标题: 战报1-6

离线 琪拉雅•月殒

  • Peasant
  • 帖子数: 6
  • 苹果币: 0
分道扬镳
« 于: 2012-01-28, 周六 14:24:46 »
琪拉雅缓缓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和伙伴们靠在一起,面前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士,他们的胸甲上刻着琳玲的家徽,他们的首领——女商人凯斯琳已经换上了一身游荡者常穿的紧身黑衣,脸上挂着刀子一般的冷笑盯着精灵。
“这是什么意思?”琪拉雅大声问道,她想站起来,才发现手和脚都被紧紧绑了起来,她的同伴们亦是如此。
“恩将仇报?”库斯莱尔依然很平静,语气就像向一个老朋友问早安,听不出一丝慌张。
“这是哪儿?”海格里恩吼道,同时努力地想挣脱绳子,可惜毫无进展。
“省省力气吧,各位!”亚历山大懒洋洋地说,“凯斯琳小姐看上去可不仅仅像个商人。”
“哈!你说的没错!”凯斯琳狂笑着,一点也不像那个溺爱妹妹的半身人姐姐,“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啊!”
“等?”琪拉雅听不懂这个词,“我们不是才刚刚认识?”
“刚刚认识?”这话似乎激怒了女半身人,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刺耳,“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说完,用惊人的力气生生撕开了上衣,露出她雪白的肌肤——一道巨大的伤疤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心脏的上部。
“各位‘贵人’该想起点什么来了吧?”凯斯琳恶狠狠地说道,目光扫视着几个伙伴。
“被人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你真该向保佑你的神灵祈祷一万次。”亚历山大歪着头评论道,“不过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库斯莱尔盯着那可怕的伤口皱了皱眉毛。
琪拉雅迷惑地摇了摇头,海格里恩的瞳孔却突然睁大。
“罗林……姐妹……突击队!”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个绕口的名字,引来了凯斯琳的又一声确定的冷笑。
琪拉雅愣了一下,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又莫名地觉得熟悉,库斯莱尔显然也是这样的感觉。
“梦!”海格里恩大声说道,“银落城!监狱!梦!”
游侠全身哆嗦了一下,她想到她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了,她被抓进银落城监狱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在斗技场的怪梦,她和一个人类,一个龙人,一个矮人在一个古怪的竞技场中打败了一个半身人的队伍,那个队伍的名字正是——“罗林姐妹突击队”!
梦中那份战胜敌人的欣喜和屠戮敌人的悔恨感刹那间涌上琪拉雅心头,就像那件事情刚刚发生在眼前一般,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噩梦,可不但在监狱中,牧师和圣武士也做了相同的梦,而且现在,罗林姐妹突击队的幸存者就在眼前!
“这怎么可能?”琪拉雅喃喃自语,“一定有什么原因,是咒语?是预知?但是那的确只是个梦!”
“罗琳家是帝国南方屈指可数的贵族世家, 家里有一对掌上明珠的双胞胎姐妹。”凯斯琳的眼神变得迷离,开始了回忆,“姐妹不愿意继承家业,向往冒险的日子,于是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出来闯荡,她们从小跟着家族的佣兵舞枪弄棒,于是报名参加了竞技场的角斗,竞技场原本只论输赢, 天真的姐妹过关斩将, 一路顺风, 一直到……一群死神出现……”
说道这里,她的眼睛里就像着了火一般。
“他们全无怜悯之心, 不管对手是谁, 无论是非的杀死,天真的姐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终于落败,虽然妹妹被仆人勉强救起,但是姐姐却已经……”
她痛苦地扭过头去,继续说道:“我回到家里,发动家族力量试图查找凶手,但是那四个人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于是我发誓,为了姐姐报仇, 化作厉鬼我也在所不惜!   ”
凯斯琳又将目光转向了面前的琪拉雅:“经过不懈的努力,那个用斧头杀害了姐姐的矮人第一个落入我手中,他临死前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无论何种严刑拷打,他都不肯说出他的同伙——就是你们这三个卑鄙的家伙的行踪。”
“我疯狂地诅咒游荡者之神——莎罕妮,恨她只让我抓到一个凶手,但现在我却不知道如何感谢她,神以凡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式运作,但却总会让机会降临在你面前,我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现在,你们终于全部落入我的手心了!姐姐的大仇得报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时不住地喘气,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等等!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琪拉雅蹬着腿叫着,“我一到银落城就被抓进了监狱,在监狱中才认识了库斯莱尔先生和海格里恩先生,哪有一起去过什么竞技场啊?”
“我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凯斯琳也提高了声音,盖过了精灵的叫喊。
“那不只是个梦吗?”琪拉雅痛苦地解释道,可这话连她自己都有点不信了,她转头向牧师求援。
“我更希望现在是梦!”库斯莱尔冷峻的脸告诉精灵这话并不是玩笑。
“梦?”凯斯琳指着自己的伤口不屑地说,“看到我这伤口你还这么想么? 这是被你们那位矮人同伴砍伤的!”
“不过,凯斯琳小姐,看上去这事情和我无关……”亚历山大狡猾地说道,“能不能先放了我呢?我可没兴趣介入你们的死人恩怨中。”
“现在你已经卷了进来,就委屈点做个冤魂吧!”凯斯琳对他冷冷地说道。
“竞技场上是光明正大的决斗,谁也没有逼你们上场,既然踏上了战场,就对死生有了觉悟!”库斯莱尔对凯斯琳大声说道,“想一想,在你们姐妹遇到我们之前的‘一路顺风’,那些被你们踩到脚下的失败者又去哪里报仇?”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凯斯琳疯狂地挥舞着匕首叫道,“你们残忍杀死姐姐的事实无法从世上抹去,既然你们自称‘光明正大’,那么就请还无怨言的去死吧!”
她边说边一步步走向龙人。
“下手吧!”海格里恩扬起了粗大的颈部,仿佛已经相信了自己就是凶手,“培罗在上!”
“海格!你这傻瓜!”库斯莱尔喝道,又转向凯斯琳,“如果我们是你口中的恶人!我们还会从地精手中救出你的妹妹吗?圣武士为了救爱丽丝,一个人同数个狼骑兵周旋!”
“爱丽丝……”凯斯琳抱住脑袋,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救命之恩不敢忘记,但杀姊之仇更是不得不报,杀了你们之后, 我也会一死报答各位拯救爱丽丝的恩情!”
不知为什么,琪拉雅现在反而有些同情这个痛苦的想杀死他们的女半身人,她不禁说道:“也许我们死掉没什么,可是爱丽丝那么小,没有姐姐的照顾,她怎么在这险恶的世界生存?”
“是啊!这话没错,没有我们,没有你,你可爱的妹妹不就是地精面前的一碟小菜吗?”库斯莱尔也说道,“报仇并不能带给你满足,只能带来更多的仇恨和伤心!试问,你杀死矮人之后,心灵可有过片刻的安宁?”
凯斯琳迷惑了,她就在龙人身边,举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却迟迟刺不下去,海格里恩那视死如归的眼神反而让她全身颤抖。
牧师的话也一字一字地敲到琪拉雅的心坎,面对布轮梅尔号的舰长时,她自己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呢?她在盲目仇恨的驱使下变得急躁而鲁莽,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对方是她的仇人,不正像现在的凯斯琳吗?
就在这时,游侠突然发现,爱丽丝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手抱着一只比她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大布熊出现在了门口。
“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她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卫士们,高举着匕首的凯斯琳和被捆着的冒险者们,被吓得哭了起来。
“爱丽丝……这只是在做游戏。”琪拉雅对小姑娘说道。
“别过来!爱丽丝,快回去!”凯斯琳急忙将举着匕首的手放下来藏到背后,“回去睡觉吧!”
“别进来,爱丽丝,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只有这些绳子……”库斯莱尔也劝道。
可爱丽丝还是哭个不停,整个房间瞬间变得吵吵嚷嚷的,没有人注意到房间深处噼噼啪啪的电光。
“真是该死……”凯斯琳叹了口气,把匕首扔到了地上,放弃一般地吩咐手下,“你们先带着小姐下去吧……”
海格里恩,库斯莱尔和琪拉雅松了一口气,而亚历山大则低声嘟囔着什么。
阴风突然从房间深处袭来,一个狭长的影子快如闪电,贴上了凯斯琳,女半身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住自己的胸前——锐利的长剑穿胸而过,滋滋的电光缠绕着剑身,这突然的一幕让冒险者们惊呆了,让罗林家的卫士们惊呆了,爱丽丝吓得停止了哭喊,而琪拉雅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凯斯琳僵硬地扭过脖子,双目翻白,刺杀她的人全身闪着电光,如同他的剑一般,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元素人那略显骄傲的神气和冷漠逼人的气息琪拉雅可不陌生,她将满腔的惊讶和愤怒汇成了一句怒号:“艾迪扎,你这个恶棍!”
艾迪扎没有立刻回应精灵的话,而是举手打了个响指,在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成队的士兵冲了进来,青色的铠甲上刻着帝国的徽记,他们训练有素,顷刻间就将那些还在惊骇之中的罗林家守卫全部制伏了,连爱丽丝也被一个士兵扭住双臂,半身人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尖叫,又被捂住了嘴。
“放开她!放开那个孩子!艾迪扎,这和孩子无关!”琪拉雅再一次试图挣脱身上的绳子,但是全无效果,只能愤怒地嚷道。
艾迪扎将自己的雷光之刃从凯斯琳的尸体中拔出,收回鞘中,然后一脚将尸体踢翻在地,这才转向几个无助的冒险者,准确地说,是转向琪拉雅,不紧不慢地说道:“精灵女士,我注意到您刚刚随时可能被这个疯狂的半身人夺取性命,于是出手相助,甚至不计飞空艇上被您欺骗的耻辱,换来的就是您一顿咒骂吗?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如果我被绑住双手双脚,我会比您更好地管住自己的舌头。”
“胡说!”琪拉雅顽固地反驳,“她没想杀死我们!”
“我看到她手持匕首,锋芒正对准海格里恩先生。”
“她都已经放弃了!”
“我说,你非得逼得元素人把剑刺进我们的胸膛才满意?”亚历山大大声吼道,他将脸转向艾迪扎,一脸谄媚的笑容,完全无视精灵的白眼,“既然你是个好心的人,先帮我们恢复自由如何?”
“这是自然……”艾迪扎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库斯莱尔猜想他原本的动作是想鞠躬,可能考虑到对这么一位醉鬼行礼有失风范,最后才换成了点头。
“来人,给各位松绑!”艾迪扎吩咐道,“……除了这位会骗人的精灵姑娘。”
“喂!”琪拉雅脸上微微泛红,抗议地叫了一声。
“我害怕您的双手获得自由紧接着就掐到我脖子上。”艾迪扎带着一点讽刺的口吻说道。
“她是我们的伙伴,我保证这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库斯莱尔已经松了绑,他揉着发酸的手腕对元素人说道。
“多谢好意,但是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艾迪扎边说边蹲下身来,在死去的凯斯琳身上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摸出了一个护身符样子的东西。
“瞧瞧这个。”他将手伸到琪拉雅面前,其他冒险者们也一起凑过来。
那护身符上铭刻着螺旋的徽记,四个伙伴都发现这徽记和他们在普林村发现的枪头上的一模一样。
“这又说明什么?”琪拉雅装傻,语气稍显不自然。
“遵从皇帝陛下的命令!”艾迪扎没在意游侠的表现,自顾自地高声说道,仿佛享受了极大的荣耀,“一旦发现这符文的持有者,就地逮捕,如有反抗,格杀无论!”
“立刻搜查整个家族!拥有这东西的都是魔鬼,无须手下留情!”艾迪扎一边吩咐手下行动一边对精灵说道,“您明白了吗?她是魔鬼或者他们的爪牙,她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原来是这样!”亚历山大恍然大悟一般,“看来有这东西的都是些妖孽?”
库斯莱尔和海格里恩由战士的这句话想到了普林村的酒保。
琪拉雅不是不领情的傻瓜,她当然知道艾迪扎确实救了他们,可是凯斯琳痛失姐姐的经历揪动着她心底那份同情,虽然她并不因为那个怪梦就觉得自己是促成这悲剧的凶手。更重要的是,可怜的爱丽丝!她失去了她亲爱的姐姐!也许是她唯一的亲人!想到亲人,更是勾起游侠心中更深切的共鸣!这都怪那个看上去那么自以为是的元素人艾迪扎!
不过,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她可不想被艾迪扎的手下扛着游街,而且库斯莱尔也在向她使眼色,她扭过脸,好不必正视艾迪扎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吧……您是对的,艾迪扎先生。”
艾迪扎努努嘴,一个士兵帮琪拉雅解开了绳索,并警觉地盯住她,游侠几步走到爱丽丝面前,对艾迪扎嚷道:“放了孩子!她和这事无关。”
“小心,你又怎么知道这孩子不是魔鬼?”亚历山大提醒道,但这忠告只换来琪拉雅更多的怒视。
元素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擒住半身人小姑娘的士兵松开了手,爱丽丝甩掉布熊,一把趴到姐姐尸体上大哭起来。
“姐姐你醒一醒!不要丢下爱丽丝一个人!”她拼命推着姐姐的尸体,拉她的耳朵,捏她的鼻子,就像平时叫姐姐起床一般。
琪拉雅心都要碎了,她在小姑娘身边蹲下,默默地伸手去摸她的头,不料爱丽丝一把掀开了她的手。
“是你们!是你们把这些大坏蛋带来的!你们都是大坏蛋!我不要坏蛋碰我!”爱丽丝歇斯里地尖叫着。
琪拉雅惊愕地睁大眼睛,她万万没想到爱丽丝会这么想,可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半身人小姑娘解释,最终,她选择用更恼火的眼神盯住艾迪扎。
元素人此时正在和库斯莱尔交谈。
“您救了我们,我们扯平了。不过,我想该重新介绍了吧。”库斯莱尔对艾迪扎说道,“我注意到您竟知道皇帝陛下的密令,想必不是一般角色。”
“您说的没错,不过我也知道各位也肩负某位大人的密令。”艾迪扎微笑着说,“不过此地并不适合谈话,不如各位随我去城镇大厅详谈?”
事实上,这是个不能拒绝的建议。
“没问题。如果我们能在那边喝一杯就更好了!”亚历山大兴冲冲地说道,“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朋友!”
海格里恩眯起眼睛,库斯莱尔拍拍他的肩膀,用龙语说道:“如果他有歹意,大可以在这里动手。”圣武士会意地点了点头。
“离开之前,我还有件小事。”库斯莱尔又对元素人说道,“这对半身人姐妹命运实在多舛,请允许我为这位死去的人做尸体防腐,也许日后还有机会将她复活。”
艾迪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过他还是说道:“如您所愿,不过我不认为哪个白金龙神殿会接受一个魔鬼的爪牙。”
库斯莱尔来到尸体旁边,爱丽丝布满泪珠的脸上又出现了希望,琪拉雅也是如此,牧师略微检查了一下尸体,摇了摇头,又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果然如此……”
“果然……你们都是大坏蛋!”爱丽丝大声叫道,“你们害死了姐姐!”
琪拉雅心中充满悲哀,她望着爱丽丝的双眼,那本来是多么清澈和天真的眼睛啊,现在却充满了仇恨的火焰,就好像……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都是向兽人复仇的自己。
她全身哆嗦了一下,不甘心地拽住准备站起来的库斯莱尔,低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帮凯斯琳做尸体防腐?”
“你还不明白吗?精灵!”库斯莱尔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想想凯斯琳身上那道触及心脏的伤口!想想两个同样徽记的护身符,想想在普林村发生的事!我刚刚推说做尸体防腐,其实是想确认这个事实,果然,在凯斯琳尸体上我感受到了和普林村僵尸相同的诅咒之力……圣光……是不会允许陷入黑暗的灵魂复活的!”
琪拉雅瞪大了眼睛,牧师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凯斯琳早已死在竞技场的决斗中,艾迪扎杀死的只不过是个不死族,可是,她要怎么对哭得眼睛红肿的爱丽丝说呢?告诉她凯斯琳姐姐只是一个腐烂的僵尸吗?
不能,绝对不能!宁可被半身人小姑娘恨着也不能说出真相,更何况说了爱丽丝也不会相信。
“各位准备好了吗?”艾迪扎跺着脚催促道,“时间可是最宝贵的。”
“我们出发。”库斯莱尔答道,说话时却盯着精灵的眼睛。
亚历山大和海格里恩早已站在艾迪扎身边,他们并非心坚如铁,只是同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可怜的爱丽丝。
琪拉雅叹了口气,最后望了望小半身人,爱丽丝死死盯住他们,那目光让游侠不敢直视,仿佛要把眼前的这些高个子的家伙统统记住!
“我很抱歉……”琪拉雅用精灵语小声说道,接着跟着她的伙伴走出了这栋豪宅。

外面风雪交夹,在火把的指引下,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到了城镇大厅,短短的一段路竟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们,他对艾迪扎相当客气,将他们引入一间很清净的会客厅,仆人们点燃了壁炉,端上了热饮,众人身上的寒气才稍稍褪去。
艾迪扎喝着茶对官员说了些什么,那官员点点头,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将门关好。
“又是会客厅……”库斯莱尔四处张望着说道,“但愿这次不要再有意外了。”
海格里恩一直沉默不语,盯着元素人。
“如果是酒该有多好!”亚历山大盯着杯中的热饮说道。
“帝国惯例,夜间是不会准备热酒,只有茶水,以免误事。”艾迪扎笑着回答。
“够了!艾迪扎,我们不是来听你谈论帝国规矩的!”琪拉雅一看到元素人笑就全身不爽,“你把我们叫到这地方来,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急性子的小姐。”艾迪扎晃着手中的杯子,目光转向精灵,略带敌视。
“你才是慢性子的先生呢!”琪拉雅反唇相讥,毫不示弱。
艾迪扎表现出了一个贵族优雅的耐性,他微笑着站起来,向各位冒险者鞠躬。
“在下名叫艾迪扎•里的菲尔德,之前的诸多无理还请各位包涵。”
琪拉雅憋着一身劲儿想和这个家伙打一架,对方这样的表现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愣在了座位上。
“好长的名字。”亚历山大挠着头说。
“帝国侍卫家族。”库斯莱尔将双手十指相对,缓缓说道,“还知道皇帝密令,看来您这次来克利夫兰堡是为皇帝陛下处理事务了?”
“正是如此。”艾迪扎又鞠一躬说道,“这本是无上的荣耀。”
“帝国侍卫家族?帝国侍卫家族和元素人通婚?”亚历山大插嘴道,这问题让琪拉雅笑出了声。
“咳……”艾迪扎假装咳嗽了一声,以掩饰他脸上的尴尬,“事实上,我是家族的养子。”
“冒昧了……”库斯莱尔说道,“我想我们可以继续进行刚刚的话题。”
“真是惭愧。”元素人懊恼地说道,“我奉皇命来克利夫兰堡,半途却遭遇了联邦的飞空艇,就像各位所见,我损失了所有的人手,甚至银色伯爵号!承蒙各位帮助才得以生还。”
“离开各位之后,我自认无法独自完成皇命,心灰意冷之时,遇到了一位各位都认识的人,从而得知了各位的使命……”
库斯莱尔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心中暗自考虑元素人所说的“使命”是鲜血公爵的命令还是‘代行者’的使命。
“疯癫老人……?”海格里恩开口问道。
艾迪扎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略带迟疑地回答:“不……那位大人是‘那个工会’的高级干部——‘无名指’大人。圣武士先生所说的疯癫老人是……”
“哈!就是‘无名指’先生,他经常化妆成一个老头子来见我们。”琪拉雅边说边向海格里恩使眼色,她本能地讨厌这个元素人,不想透露给他更多的事。
艾迪扎半信半疑,他本能地不相信这个精灵,他还没来得及深究,海格里恩又开口了,这次的语气又是鄙夷又是不屑:“‘无名指’大人?”
艾迪扎呵呵笑了起来,爆料般地说道:“圣武士先生有所不知,‘无名指’大人位居子爵,在帝国政府中也挂着虚职,像我这样的小小侍卫,称他‘大人’毫不为过。”
“帝国侍卫?盗贼工会?厮混一起?”海格里恩虽然听过这样的传闻,可一位皇室的贵族人士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他倍感惊讶。
“工会是皇室的暗部!这在银落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艾迪扎耸耸肩膀,“各位恐怕都刚到银落城不久,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
他的眼睛中显露出锐利的光:“正因为如此,各位正是除掉监狱中的‘那个人’的最佳人选!”
冒险者们并没有因为艾迪扎说出他们的使命而感到惊讶,毕竟元素人已经见过‘无名指’,反倒是猜出了几分艾迪扎的‘皇命’。
“哼!皇室!盗贼!手段一致!”海格里恩摇摇头说道。
“看来我们目的相同。我们要杀的人也正是你奉命处死的人!”库斯莱尔平静地说道。
“正是!”艾迪扎眨眨眼,压低声音说道,“而此人,正是三年前刺杀先皇陛下的凶手——弑王者安姆罗斯!有情报说这个人与自由联邦关系紧密,如果这次大赦被他逃掉,恐怕要危害帝国!”
“有点奇怪。”琪拉雅嚷道,“刺杀先皇的凶手竟然还活着?”
“而且当今皇帝陛下要用大赦赦免他!然后再派出一位亲信秘密处死他……”库斯莱尔托着下巴沉吟道,“我们的皇帝陛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事实上,这次大赦并不是皇帝陛下的本意!”艾迪扎叹了口气说道,“而是皇太后殿下的意思,皇太后宅心仁厚,借自己的生日向皇帝陛下提出了这个要求,陛下又怎能不应允?”
“其实当年先皇被刺之时,就是因为皇太后心地善良,才能留下这个穷凶恶极之人一条狗命。”元素人继续说道,紧握双拳,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一幕,“可惜当时我不在现场,若我在那里,即使违反太后大人御令,也必定当场斩杀凶手!怎能让这种胆大妄为之徒活着!”
牧师拍拍愈来愈激动的艾迪扎,把他拉回了现实,问道:“艾迪扎先生,您是否想过皇太后为何会偏袒一个杀死她丈夫的人?而时隔三年,又想将他放出监牢?”
“这……”艾迪扎的目光变得狐疑起来,“您的意思是皇太后也和那场刺杀有关联?这怎么可能?”
“是啊!可事情看起来就是这样……”库斯莱尔耸耸肩膀。
“我可不关心皇太后皇帝刺客!”亚历山大大叫道,幸好房门已经紧紧关闭,否则这大逆不道的话就传出去了,“弄死那个倒霉蛋,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在银落城喝酒了!”
“里的菲尔德家族的家训,便是一定要切实完成皇命,不问问题!”艾迪扎对自己说道。
海格里恩双眼露出鄙夷的光,元素人并没有注意到。
“各位,我知道你们也有必须杀死那个恶棍的理由,大赦令后天就到,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艾迪扎的口气变得不容置疑,“在此紧要关头,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才能不负皇帝陛下。”
琪拉雅很讨厌艾迪扎这种语气,和杀死凯斯琳时候的语气一模一样,刚要说句讽刺的话,又想起自己交给‘无名指’的信,就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挥剑!只为培罗!”圣武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海格……”牧师低声说了一句。
“你有什么计划吗?”亚历山大干脆地问道,“能刺杀先王的人实力不俗,而且要瞒着皇太后,我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杀进监狱吧。”
“我手中有皇帝陛下的令牌!”艾迪扎得意地笑道,“可以安排和犯人单独见面的机会……之后,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用手做了个切的动作。
“本来我想即便只有我一人,我也要进入监狱,哪怕以命换命!也不能辜负皇恩……”艾迪扎又陷入了遐想之中。
“醒醒吧!好先生!”琪拉雅挖苦道,“听被您刺死的凯斯琳说,这位刺客三年前被关进监狱时,红龙‘安妮’小姐也同时驾临,您怎么保证这位‘小姐’不会干扰我们的行动呢?”
“我在此地打听过!”艾迪扎答道,“没有任何先例表明她会对伤害犯人的人出手,况且,我们在监狱内部和犯人见面,神不知鬼不觉,那‘小姐’想进来捣乱要先花上几个月好好减肥。”
“神不知鬼不觉!”海格里恩重复道,“盗贼行径!毫无光荣!”
“您想如何?”艾迪扎对这个已经数次冒犯他的龙人有点不耐烦了,“不如您一个人正面突入,吸引全城卫兵和那只母龙,我和其他人潜入监狱给那混蛋脖子上插把匕首。”
海格里恩撇了撇嘴,艾迪扎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想给这么危险的犯人一丝逃脱的机会!”
“能轻松点完成使命当然最好!”亚历山大挖着鼻孔说道,“管他什么手段?”
圣武士睁大眼睛瞪着亚历山大,显然他并不赞同战士的观点。琪拉雅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迟疑不定,最后向牧师求援道:“库斯莱尔先生,您觉得呢?”
“我同意艾迪扎先生的计划。”库斯莱尔毫不迟疑地说道,海格里恩向他投来愤怒而惊异的一瞥,牧师毫不在意,这不是第一次了。
“鲜血公爵曾说过那个人是他的兄长,是个罪大恶极想将银落城置于恐怖统治下的人”牧师说道,“现在看来他又是刺杀先皇的凶手,这正好证明了公爵并非凭空诬陷好人。”
“都是道听途说!先公爵!后艾迪扎!”龙人吼道,丝毫不顾及艾迪扎就在旁边。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库斯莱尔依旧平静,“不去亲口问监狱的那个人,我们又如何得知真相?而不用艾迪扎先生的方案,我们又如何进得监狱?”
“库斯莱尔先生说的没错。”琪拉雅不得不承认道。
海格里恩沉默不语,客厅墙上的时钟当当地敲了十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我们明天一早出发。黑夜中登山如同自杀,我已经体验过了……”艾迪扎说道,“出发前请说服圣武士大人,时间不早了,各位请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他径直走向客厅门边,打开了门,回头又说道:“我想圣武士大人也不会如此自私,为了自己的私欲之朋友的性命安危于不顾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只留下重重地闭门声。
“现在我们已经是帝国朝廷通缉的犯人!”亚历山大对海格里恩冷笑着说,“如果再不完成公爵的使命,就等于只身对抗整个帝国的光和影,我可没那份儿信心!”
“我们是‘代行者’,白金龙神殿的老先生也说过我们要服从龙之子的领导!”琪拉雅对海格里恩说道,“而罗兰阁下不正是龙之子吗?”
“这是为了更大的正义!”库斯莱尔又加了一句。
低头沉思了很久的海格里恩终于开口了。
“他!需要审判!”龙人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公正的!审判!”
“审判?我们要组织一个陪审团去监狱观光?”琪拉雅狐疑地问道。
“海格的意思是我们动手前必须要弄清楚犯人的罪行!”库斯莱尔替他的龙人朋友说,“如果他真的是个罪人,海格愿以培罗之名惩奸除恶。但是如果他只是公爵和皇帝的政治牺牲品,海格绝不举起他的利刃。”
海格里恩微微地向牧师点了点头。
“我同意!”琪拉雅赞许地说道,“我向荒野女神发誓,如果那个人无罪,我不会对他拉动长弓!”
“本来就是一锤子的买卖……现在哪里还有回头路?”亚历山大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龙人绷紧的脸还是让他略微妥协了,“那个倒霉蛋怎么可能无罪?你们想走走过场我也不会介意。”
“所以,我们意见统一了!”库斯莱尔转向海格里恩,“海格,做出你的选择把!”
“我与你们同去!”圣武士抽剑出鞘,“为了培罗!”
   
“真该死,这鬼天气!”琪拉雅望着满天的雪花骂道。
凯斯琳的话没错,通往监狱的山路崎岖陡峭,再加上寒风暴雪,登山的队伍只能以龟速前进,走在最前面的向导看起来游刃有余,紧跟其后的元素人和他的两个随从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海格里恩紧跟其后,一声不吭,琪拉雅紧盯着龙人宽长的足印,生怕迷失方向,亚历山大和库斯莱尔在队伍最后。
大家迷迷糊糊地前进,谁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没有人想开口询问——没有人想白吸几口寒风,就这样在白茫茫中前行,以至于当向导告诉他们已经到了的时候,那份惊喜感提升了好几倍。
透过雪幕,他们隐隐看到了那监狱不起眼的低矮的门,不过更吸引眼球的是大门上方,盘踞在山峰上的那个巨大的赤红色的红色影子。
“那是‘安妮小姐’!”向导说道。
走近监狱,他们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庞大的红龙,虽然是一只雌龙,但她的个头丝毫不逊于鲜血公爵据点中的那只黑龙,不,她比他还要巨大,她蹲坐在两座突起的塔状山头之间,高高扬起的头让她就像另一座红色巨塔,她的目光似乎注视这一群陌生的访客。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身携武器靠近监狱?”塔楼上的守卫高声问道。
艾迪扎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扔了上去,那卫兵用单手接住,他只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
“原来是皇帝陛下的密使!我立刻禀告典狱长为各位开门!”卫兵不禁叫了出来,这副张扬的样子让元素人非常恼火。
艾迪扎手臂泛起蓝光,一股电能直冲塔楼,将卫兵手上的令牌紧紧包住,突然的电击让卫兵不由松了手,艾迪扎一拉手臂,闪电带着令牌回到了元素人手中。
“第一,不要把看到的都嚷出来!第二,接陛下的东西要用双手!”艾迪扎对那卫兵吼道,同时将令牌收入怀中,“这是为皇帝陛下服务的两大要诀,好好记住!”

那块小小的令牌发挥了奇效,平时连老鼠都不能进入的重犯监狱对这几位来访者打开了大门,他们穿过一间间狭小的重犯囚室,将一声声求救声抛到脑后,最终在一间略微宽敞但是上了三把锁的监牢前停了下来。
“各位稍候,我先去遣散无关人员。”艾迪扎小声对他们说道,接着给带他们进来的守卫打了个响指,两人一同离开了。
琪拉雅探过头去,想看看这个招致公爵和皇帝憎恨的刺客是什么样子,不料,眼前突然一阵恍惚,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仿佛听到海格里恩喊出了“幻术”两个字。
但这次和提夫林‘银眼’的精神攻击不同,接下来的并不是痛苦,眼前不清晰的斑斓的色斑迅速又组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幅海市蜃楼般的图画:在威严的宫殿大厅之中,一位全副武装的将军屹立在阶梯之上,他的铠甲做工精致,眼色鲜明,腰中悬着一支长剑,剑柄镶着名贵的宝石,刻着皇族的印记,他没有戴头盔,金色的长发梳成精灵喜爱的发型,整齐地披散在脸颊两侧,他表情喜悦中带着悲伤,果敢中又含着无奈,盯着他手中的东西——染着鲜血的皇冠!那正是戴在当今皇帝陛下头上的皇冠!
但这无比清晰的画面只是在她面前一闪,就如风中沙堡一般消失了,眼前还是昏暗的牢房,琪拉雅环视她的伙伴们,无需交谈,仿佛是心中某种神奇的信号,她知道刚刚他们看到了和她相同的情景,而现在,也只能看到监牢中的那个体型庞大的犯人——刺杀斯基隆四世的安姆罗斯了。
他低着头,散乱的被酷刑折磨得发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赤裸着上身,全身的肌肉就像雕塑家精心雕刻出来一般!
“如果不是精金制成的沉重锁链束缚,这犯人恐怕早就破牢而出了!”琪拉雅低声嘟囔道。
可当游侠看到安姆罗斯的双腿时,却不这么想了,这强壮的刺客双腿自膝盖以下,竟腐烂的不成样子,隐隐可以看到蛆虫和白骨——也许这是为了防止他逃走的特殊刑罚!琪拉雅一阵恶心,几乎把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私刑!”海格里恩低声说道,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示意不满。
“看起来我们今天的活儿很容易!”亚历山大笑着说,他可不会注意放低声音,这句话监狱中的犯人明显听到了。
犯人的头发动了动,依然没有抬起头,但琪拉雅能感觉到犯人的眼睛正透过纷乱的头发打量着他们。
这时监狱的另外一侧传来了铁门碰撞的声音,艾迪扎出现在众人身边。
“外面的牢门已经关好了!”他对众人说道,“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只有神灵和我们知道了!”
“哦……”犯人终于抬起头来,安姆罗斯的脸竟和幻境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琪拉雅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来。
“让我猜猜,你们是罗兰派来的,还是安德罗派来的?”他明亮的眼睛似乎已经猜到这些陌生人的来意,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你知道个结果就行了……”亚历山大开始向两只手上哈气。
“逆贼!竟敢直呼当今陛下之名!”艾迪扎脸上噼啪作响,愤怒已然写在脸上,就差拔剑出鞘了。
“哼……果然还是那家伙继承了皇位。”安姆罗斯完全没有在意艾迪扎的愤怒,“罗兰呢?不会已经死了吧!”
“你还没死,他怎么可能先死?”亚历山大边笑着说边把巨锤扛到了肩膀上。
“看起来,你很了解当今皇帝和鲜血公爵……”库斯莱尔又像是对犯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哈哈哈!说得好!”安姆罗斯望着战士大笑起来,这笑声竟引得整个监狱都在轰鸣。
“逆贼!准备好受死吧!你可以祈祷,不过我觉得神明不会原谅你的恶行!”艾迪扎边说边准备拔剑,却被海格里恩按住了手。
“审判!”海格里恩以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庄重的声音竟然压住了监狱的轰鸣。
“这样的逆贼还要什么审判?”艾迪扎生气地抗议道。
“只是走一走过场……所有圣武士的习惯!”亚历山大劝说道。
“喂!你这家伙,三年前和鲜血公爵罗兰阁下一起经营盗贼工会!”琪拉雅指着安姆罗斯鼻子嚷道,“妄图把工会搞成人见人怕的恐怖组织?”
其实海格里恩和库斯莱尔更加关心的是三年前的那场刺杀的内幕,不过他们都没有打断精灵。
“盗贼工会?什么工会?”安姆罗斯一脸茫然,忽然又像明白什么一般笑了起来,“是这样啊……当年我那个连蚂蚁都不肯踩死的弟弟,最终遁入黑暗了吗?”
“啊……?”琪拉雅实在没听明白这回答。
“父皇啊父皇!您当年的布局,终于实现了呢!”安姆罗斯抬头望着漆黑的监狱天顶,感叹地说道,“长子主外,次子主内,三子成为帝国的影子……只是,您没想到会被刺杀,没想到聪慧的安德罗会把我关进监狱吧!”
琪拉雅挠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
“父皇?你是谁?”海格里恩问道。
安姆罗斯依然高傲地盯着那漆黑的天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各位,你们面前的, 就是安姆罗斯•鲁安斯——安德罗•鲁安斯与罗兰•鲁安斯的兄长, '弑王者'!”
“这是不折不扣的谎言!”艾迪扎吼道,“先皇的长子同样死在了那次刺杀当中!”
“这并非谎言……”库斯莱尔在角落中说道,“帝国臣民都知道先皇长子死于那次刺杀,可有几人知道长子之名?抹去皇长子之名的原因正是因为那是禁忌!那正是刺杀先皇的刺客之名——安姆罗斯•鲁安斯!”
“再想想看,当年的刺杀,皇太后的反应有非常奇怪——她留下了刺客的性命,时至今日,她竟还念念不忘那个刺客,想用一场大赦将他放出来,而如果刺客是她的儿子,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另外根据白金龙神殿的帝国禁史,先皇征战龙族之后,曾秘密让宫廷术士以三枚龙蛋与三子灵魂相连!”牧师继续说道,“民众都只知道当今皇帝被白龙护佑,以为是神灵眷顾,却不知道那是来自秘法之力,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同样的‘龙之子’——被黑龙护佑的鲜血公爵罗兰以及面前的这位皇长子!”
“哼!看来还有头脑清醒的人啊!”安姆罗斯闭上眼睛冷笑道。
“所以鲜血公爵阁下也是皇子?”琪拉雅终于明白了过来,“所以三位皇子正是三位‘龙之子’!”
“为何弑君杀父?”海格里恩高声问道,鲜血公爵所谓一起领导工会之事显然是子虚乌有,可杀父的罪名更加可耻!
“杀父?”安姆罗斯鼻子哼了一声,“我杀死的不过是疯癫龙神的木偶,我亲爱的父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这是你蒙混过关的借口吧!”亚历山大不屑地说道,“标榜‘正义’的人最爱用这手段了。”
“哼!你们可知道父皇疯癫之后的一系列战争?你们可知道那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安姆罗斯反问道,“你们可知道对蛮族罗布伊斯的围城?城破之后被屠杀的平民头颅堆成了比城墙还高的金字塔!你们可知道对自由联邦柯瑞隆信徒的围剿?数千人被钉到巨大的白金龙徽记上,风干而死!你们可知道对代尔喀的进攻,上万名被驱赶的帝国士兵顶着敌人的优势火力冲锋,直到尸体堆成了直达城墙的肉梯,直到代尔喀的领主颤抖着在和约上签字!你们可知道依米尔森林的大火?那里的精灵和矮人只是不肯同意帝国的兵役制度,就被帝国军队重重包围,活活被烧死在自己的家乡!不计其数的战争,流血,头颅,白骨只是成就了他的威名,他的帝国,他声名远播的白金龙化身之名!成就了他的残暴和疯狂!只知道毁灭与破坏的白金之龙又与格乌什有何分别?你们可知道,仅仅为了给三个他的儿子种下邪恶的巫术,他竟去攻打龙族的圣山!牺牲无数人类与龙族生命带回三个龙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琪拉雅捂住自己的脸,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家庭恸哭的自己
“如果我们再不反抗,我们不知道当帝国的铁蹄,不,应该是疯狂龙神的魔爪将整个世界握在手中的时候,还有多少惨剧要发生!”
库斯莱尔敏锐地发现安姆罗斯用的是“我们”这个词。
“于是我们当即立断,三兄弟一起杀死了那个人偶!”安姆罗斯握紧了拳头,随后脸上又出现无奈的微笑,“之后我成了‘弑王者’,另外两个弟弟掌管了帝国。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应是我那聪慧的二弟一手策划,只是他没料想母后会将我保护下来吧。”
安姆罗斯长长舒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目光依次扫过这些前来‘审判’他的人们,当看到库斯莱尔时,他突然愣住了。
“您是……”安姆罗斯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难道那个疯老头索姆森所说的都是真的?”
这句突然的没来由的话让所有人困惑的目光集中到库斯莱尔脸上,可是牧师脸上却带着同样的困惑。
“各位抱歉,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 因为母后爱意才苟活至今, 原本被各位杀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安姆罗斯又说道,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但是我却有未完成的使命, 在那之前, 恕我不能把这条性命送掉!”
“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逆贼!”艾迪扎咬着牙说道,“险些被你的言语迷惑, 我们世代服侍皇帝,既然是皇命要你死, 那无论何种理由, 都不能违反!帝国只有一个皇帝, 皇命就是秩序与真理, 当然就是正义!大家跟我一起上,杀死这个逆贼!”
“我拒绝!”琪拉雅优雅地转了个身,挡在牢门之前说道,“我可不像元素人先生满脑子都是皇命,安姆罗斯阁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次刺杀只是出于无奈,帝国的上一位皇帝杀戮成性本国之人都瑟瑟发抖,我看不出终结这样一个只会制造屠杀和孤儿的皇帝有什么错!”
“你这是造反,精灵!”艾迪扎怒气冲冲地说道,“小心你自己的舌头!”
“我很小心!”琪拉雅瞪着元素人反驳,“我可不像你,你生在贵族之家,最值得你骄傲的就是遵从皇命!不问是非对错!哪能体会到我们这些平民的心情!哪能体会到我们这些失去父母的孤儿的心情!哪能体会我们为了一块面包从早到晚奔波的心情!你们这些人的头脑里只有命令!命令!还是命令!你又和那个疯狂的前任皇帝有什么区别?那位皇帝在火烧森林时,恐怕完全没想过那些被活活烧死的可怜人有多么痛苦!就像你刺死凯斯琳时,完全没想过她的妹妹有多么痛苦!如果说那位皇帝是白金之龙的木偶,那你就是当今皇帝的木偶!这样的木偶,活着只会害人!”
这番话让艾迪扎更恼火了,但是他依旧保持了彬彬有礼的姿态,对琪拉雅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了解您的立场了,您要为这该死的逆贼殉葬我不拦着您!各位,准备武器!”
“等等!”亚历山大叫道,艾迪扎不得不把抽出一半的剑收回剑鞘,而琪拉雅则把拉了一半的弓放了下来,“精灵小姐,你可要清醒点!不要忘了我们还有公爵的使命和承诺!”
“我非常清醒!”琪拉雅说道,“我们的使命!我们是‘代行者’!那位预言者曾说过三个龙之子的灵魂都不完整,因此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位龙之子陨落。”
亚历山大摊摊双手,沉默不语。
“我……不出手!”海格里恩也吼道,“大皇子。。。有罪。。。皇帝。。。有罪。。。公爵。。。有罪!”
“没错!既然三人都有罪,三人都应该受到惩罚!而作为一件工具替一个罪人除掉另外一个罪人,这有何正义可言?”库斯莱尔也说道,“我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培罗之刃!维护弱者!”海格里恩愉悦地站到游侠与牧师身前,高声吼道。
“你们这些家伙!我早该知道你们不可靠!”艾迪扎又一次抽出武器叫道,“亚历山大先生,你做何选择?”
“酒鬼!站到我们这边来!”琪拉雅挥着手叫道,按照一般经验,亚历山大现在多半会立刻抡起巨锤放倒艾迪扎,可是这次亚历山大的反应着实令人意外。
“很遗憾!各位!”他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我可没各位这么高尚,我只想风风光光地回银落城,因此,我站在元素人这边!”
“什么?”琪拉雅睁大了眼睛,头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库斯莱尔沉默不语,海格里恩眯起了眼睛。
亚历山大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举起巨锤直冲琪拉雅,伴着他标志性的吼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这些同伴与地精没什么区别,女精灵惊呆了,全身僵在那里,千钧一发,圣武士用肩膀撞开了她,致命的锤击只命中了刻着培罗徽记的巨盾。
“很好,圣武士!”亚历山大嘿嘿笑着说,“看来我们的决斗没必要留到回银落城了!”
“正有此意!”海格里恩举剑刺去。
“不要因我争斗!”安姆罗斯喊道,这话既阻止不了龙人与战士的决斗,也阻止不了前来刺杀他的艾迪扎。
元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吹了起来——那是发生突发情况时的救急哨。
“阻止他!”库斯莱尔大喊一声,精灵的利箭比话语还快,将元素人手中的哨子钉到了墙上,若不是元素人闪得快,他就要命丧黄泉了。
“艾迪扎!这次让我们连凯斯琳的帐一起算!”琪拉雅怒气冲冲地又搭上一支箭。
元素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仿佛他很期待这一刻。
“正好!精灵,我也很想教教你该怎么管教自己的舌头!”艾迪扎身上泛起了电光,“还有,我真的很好奇,一个近身肉搏如此差劲的游侠要如何对抗我!”
他话音一落,围绕在手臂上的电离子汹涌而出,像一条长蛇一般直袭琪拉雅,精灵感到电流流过全身,拉弓的手臂瞬间麻痹,长箭无力地落到地上,紧接着,那股电流抓住她的衣领和袖口,拉向艾迪扎,而元素人全身爆发出更大的响声,雷光元素在他全身各处浮现,将他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光芒之中。
艾迪扎在“银色伯爵号”上化身为闪电风暴消灭那些构装体的那一幕在琪拉雅脑海中闪过,她知道对方正在准备这一击,她还知道自己的身体远远没有那些傀儡结实。
“不能被拉过去!”琪拉雅心中这么想着,低头用牙齿咬开领口上的扣子,两臂前伸,全身借势一缩,艾迪扎的电流只抓走了那件厚厚的登山外套,女精灵转了个圈子,抄起刚刚落到地上的那支箭,带着精灵的纵风之力射中了艾迪扎的肩膀。
“真该死!”刺痛让艾迪扎的魔力中断了,元素人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这位皇帝的御前侍卫面无惧色地将箭拔出来,电光交叉成细密的网,止住了伤口的血,他的敌人此时正拼命地想把那件“幸运”的外衣上的箭袋取下来。
“哈!小精灵!挺能干的嘛!这招不是风尘女子常耍的吗?”艾迪扎嘲笑着举剑向她逼近。
看到元素人迅速靠近,琪拉雅已经没有时间拆下箭袋了,她匆匆忙忙地抓起几只箭,向一侧跳开,堪堪闪过了又一道闪电。
琪拉雅清楚地知道,虽然刚刚占了小便宜,但元素人依然占据着主动,如果艾迪扎再来一次,贴身的皮甲可不像那厚外套那么容易脱下来,况且她只有手里的三支箭!
她选择转身逃跑,逃向监狱的深处,元素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两道电光就在脚边暴起,更让她一刻也不敢停歇。
“你的算账方式就是像兔子一样灰溜溜地逃吗?”背后传来艾迪扎的挑衅,其实元素人也略显无奈——跑动中魔法的命中率实在太低了。
“当然不是!”琪拉雅心中暗想,她知道对手会放松警惕的,她的老师带她狩猎灰熊时,通常都采取这样的手段,首先逃跑示弱,引诱灰熊追击,当略显笨拙(当然是对游侠而言)的灰熊丧失信心全无防备时,就反身射箭。
艾迪扎的话恰恰表明了他的急躁,琪拉雅急停转身,长箭射出,艾迪扎疾奔之中无法闪躲,将手中长剑甩了出去,将羽箭击落在地上,但是游侠的第二箭来了,同样迅捷如风,第三支箭也搭在了弦上。
“艾迪扎!这才是我的算账方式!”
立足未稳,没有武器的艾迪扎眼看就要中箭,却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被他抛出去的武器就像感知到了召唤一般,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他右手上,艾迪扎大喝一声,斩断了那支就在眼前的箭,那箭头滑过他的脸庞,留下细细的血痕,元素人眼都没眨。
“还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艾迪扎甩了个剑花,冷笑着对精灵说道。
琪拉雅惊讶地张大了嘴,元素人华丽的技巧让她足足愣了一秒钟,然后收起搭在弦上的箭扭头继续逃跑,但是她很快发现,她面前再也没有路,一堵黑墙矗立在面前——她已经逃到了监狱的尽头,她转过身去,看到艾迪扎正笑着踱着步子走来。
“你能逃到哪里去?也许你可以幻化成空气穿过这堵墙,但我知道你不是法师!你只是个完全不懂近身肉搏的游侠!”艾迪扎讽刺道。
“你这种笨蛋谁都抓不到,无论是游侠还是法师!”琪拉雅习惯性地回敬了一句,同时眼珠乱转,四处打量着,当她看到背后凹凸不平的墙壁和监狱房顶吊着的昏暗的油灯时,有了主意。
“只会逞口舌之强的女人!”艾迪扎叫着,左手射出一道牵引电光,琪拉雅早有准备,她翻身跳向墙壁,抓住凸出的一块砖,电光射中墙壁,引发一阵爆炸,而游侠就接着这爆炸的冲力又一次高高跃起,抓住了房顶的油灯,整个身子像秋千一般荡来荡去。
琪拉雅的如意算盘是荡出比较远的距离,就可以反向逃跑,可是艾迪扎抛出的武器打乱了她的计划,虽然没有击中她,但长剑斩断了吊灯的绳索,游侠和吊灯从空中坠下,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双脚先着地,可元素人没有再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在精灵还没落地时就将长剑召回到手中,此刻又一次抛出,削中了她的左腿,琪拉雅尖叫了一声瘫倒在地上。
艾迪扎此时只要再次召回长剑就可以送女精灵去见乌鸦女王,但这个屡次冒犯他的平民游侠挑战了他涵养的极限,不仅如此,她竟公开宣扬不忠于皇帝的言论,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一定要用更残酷的方式终结她的生命!
“没有什么比电击更能让人变乖!”艾迪扎全身再次泛起深蓝色的光芒,比之前那次更加耀眼,“这样你的灵魂才懂得尊敬皇帝!”
琪拉雅这次没有开口反驳,她毕竟只有二十五岁,此时身陷绝境,竟感到几分茫然与无奈,闲暇之时她曾经胡思乱想,如果遇到危险,就要用拯救白金龙的使命和寻找家乡的愿望来激励自己不要放弃,可这样的时刻真正来临时,她脑袋里却只有一句话不停地重复——“我要死了?”
她又感觉到了强烈的麻痹感,艾迪扎的电流再次命中了她,剧痛让她脑子里换了个念头。
“好吧!就算死,我也要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付出代价!”
精灵是天生的射手,弓和箭几乎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他们虽然性格奔放,可一旦握住弓箭,就能保持难以置信的精准和冷静。战争中的精灵射手尤为如此,他们习惯将羽箭倒插到身前的泥土中,这样他们可以更快地取箭射击,并展现他们绝不退缩的决心。当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时,铺天的箭雨就如经过计算一般精准,即使骑兵已经近身,经验丰富的精灵射手总是会再从地上取一支箭,而这一击必定直取敌人喉咙,通常这时对方的武器距离射手的身体也只有几寸,精灵们爱称这门技艺为“蜂刺”。
琪拉雅没有听说过“蜂刺”,但她是一个手握弓箭的精灵。
艾迪扎的电流将游侠拉向自己,这次电光抓住了游侠的双手和双脚,琪拉雅紧紧握住手中的弓和那唯一的一支箭,电流让她看不清艾迪扎的位置,她忍受着剧痛,竭力让自己集中精神,瞪大眼睛寻找元素人的要害。
机会只有一刹那,就是艾迪扎的电流消失之后,他化身为闪电之前,不过这个空档也许还不足半秒。
时间仿佛停止,剧痛似乎没有止境,一切都像慢动作一般,艾迪扎越来越近,自己几乎要和他贴到一起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分离,变得透明起来,而他的左手看上去像平常一样,他为了不露破绽选择让操纵电流的左手最后分离。
不过琪拉雅只在乎他心脏的位置,她找到了,透过元素人变得透明的身体还能看到它在砰砰跳动,在他完全元素化之前,她必须射出那一箭。
周围似乎变得漆黑一片,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那颗“缓慢”地跳动的心脏,不知道这个状态要持续多久,她感觉马上自己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麻痹感消失了!而琪拉雅能看到的唯一东西——那颗心脏正在元素化!空档比预想的要长!元素人的大意害了他自己!
就像天生的本能一般拉弓搭箭,就像天生的本能一般瞄准射击,然后琪拉雅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了,她的精神在那一刻完全放松,仿佛看到了家乡美丽的森林,管它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要先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了。
“啊!”
艾迪扎的双眼夸张地睁大,瞪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那支长箭,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痛苦,他大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可那几乎正中心脏的伤口带来的痛楚让他不住地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他再也不能支持下去,摔倒在地上。
琪拉雅睁开双眼,看到元素人的头正对着自己,不禁有点迷惑,当她看到艾迪扎胸口上的那支箭时,她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打赢了!我竟然打赢了!”她高兴地叫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拖着受伤的脚来到艾迪扎的旁边。
“杀……杀了我!”艾迪扎用不甘心的眼神盯着游侠,低声说道。
“我正有此意!”琪拉雅双手握着剑,瞄准了元素人的胸口。
“哼!你……胜利者!咳……”艾迪扎说得太急,咳出了血,“你虽不是……贵族,但……我恳请你……将我尸体……体带回……回银落城,让……让我父母……安心,就……就说我死于……于一场光荣的决斗……我已经为……为皇室尽忠!”
他的眼神中已然少了几分贵族的桀骜,多了几分恳求的真诚。
琪拉雅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细细想来,她虽然讨厌这个元素人,可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凯斯琳之死的确是无心之失,而且他的初衷还是为了求她,虽然这个满脑子为皇帝尽忠的家伙一心想杀死可怜的安姆罗斯,但现在的他也只能想一想了,有什么必要赶尽杀绝呢?
想到这里,琪拉雅把举起的剑放了下来。
“蠢货!”她对着元素人嘟囔道,“好好珍惜你的父母,别总想着什么皇帝!我要去找我的伙伴了。”
她说完,转身慢慢地拖着脚步离开了,艾迪扎一脸迷惑望着精灵的背影,头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如果现在把丢在一边长剑召回手中,然后瞄准精灵的后背……
“从背后偷袭,只有下贱的胚子才会这么做!况且她刚刚饶恕了你!”一个声音在他左耳边响起。
“完成皇帝陛下的使命!这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荣耀不是对敌人的怜悯,而是陛下的赞许!”另一个声音在他右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似乎如一年一般漫长,元素人最终倔强地闭上了眼睛,任琪拉雅蹒跚地离去。

琪拉雅和艾迪扎交战的同时,安姆罗斯的牢房门前也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海格里恩和亚历山大战成一团,艾迪扎之前的哨声引来了两个人类——正是艾迪扎的两个伴当。
“元素人先生呢?”其中一个问道,场面的混乱让他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亚历山大想要营救这个囚徒,他们是同党!”库斯莱尔机智地喊道,“快帮我和龙人制伏他!”
海格里恩恼怒地回头望了牧师一眼,差点被亚历山大的巨锤击中。
“帮我收拾这两个家伙!”亚历山大吼道,“这两个是叛徒!你们先对付牧师!”
两个伴当二话不说,拔出武器冲向牧师。
“喂……难道白金龙的牧师比一个酒鬼更像骗子吗……?”牧师一边举剑抵挡砍过来的武器一边辩解道。
这话丝毫没有减缓敌人的攻势。
库斯莱尔大喝一声,白金之龙的神威显现,一股强大的神力将两个敌人推倒在地。
“为何他们不相信我而相信亚历山大呢?”库斯莱尔狐疑地望了一眼正侧身闪躲海格里恩剑击的战士,强壮的人类向他投来带着坏笑的一瞥。
可也没有时间细想了,艾迪扎的两个伴当又杀了上来,库斯莱尔举剑相迎。
海格里恩全身的鳞片都竖立了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圣武士本不该有的狂热,面前这个与它不相上下的人类让他深埋心底的龙族血脉沸腾起来,龙裔那勇猛好战的血统和圣武士的强大神力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他的每一击都更迅速、更精准、更猛烈,海格里恩的内心正享受着这一刻,不必洞察阴谋诡计,不必思考圣武士的职责,不必“为了更大的正义”而束手束脚,只需要全心全意投入在眼前的战斗上,一心一意打败这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一道又一道附带着圣光的剑击在漆黑的监狱中闪现,龙人的每一击似乎都不留余地,用尽全力,导致他每次攻击之后仿佛都处于一个劣势的位置,可无论处于何种不利的地位,他都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一次更猛烈的进攻,这波怒涛般的攻势仿佛没有尽头!
但这汹涌的攻势没能摧垮他的对手,亚历山大高喝着全力防守,眼神中透露着与他的吼叫声截然不同的冷静,他准确地挡住了海格里恩大部分的攻势,身上仅仅有两处擦伤,龙人的每次攻击之后都有破绽,但每次他都克制了自己反击的冲动——圣武士在短暂破绽之后更犀利的进攻证明了这判断的正确性,他在忍耐,在等待海格里恩疲惫之时,那才是真正反击的机会。
海格里恩一记大开大合的横斩,亚历山大弯腰堪堪闪过,龙人立刻反手又是一记横斩,动作如行云流水,可是亚历山大看出了端倪,两次攻击间破绽极小,正是龙人对自己后力不足的掩饰,这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机会!亚历山大没有时间调整姿势,果断挥动巨锤,与圣武士的长剑撞击到了一起。
虽然发力姿势不佳,但是战士那可怕的爆发力弥补了这一点,兵器碰撞的冲力让两个大力士各自后退,亚历山大退了一步就稳住了身体,余光看到龙人还在后退——他的判断完全正确,龙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发出招牌似的大喝,巨锤抡向海格里恩的脑袋。
面对如此石破天惊的反击,海格里恩用剑撑地稳住身体,左手的巨盾掩护住自己的头颅,瞬间已经封住了大锤的来势,就像一座无法攻陷的堡垒,可狡猾的亚历山大这一下竟是虚招,锤头中途转向,战士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陀螺一般转了整整一圈,重重击打在龙人持握盾牌的左肩上,骨骼粉碎的声音无比清晰,纵使龙人的意志坚韧如钢铁,此时脸上也露出了痛苦无比的表情。
“一个被卸下盾牌的圣武士和被剥掉壳的鸡蛋有什么分别?”亚历山大笑着低声对海格里恩说道,“投降吧,龙人。”
海格里恩没有回答,他忍受着肩胛骨粉碎的巨大痛苦,咬得嘴唇都出了血,左臂完全没有知觉,完完全全废掉了,但他还没有放弃,他后退一步,费力地用剑试图卸下套在左腕上的盾牌。
库斯莱尔将这一幕看到眼里,心急如焚,可是艾迪扎两个训练有素的伴当让他自顾不暇,哪有空档施放治疗术呢?
“你是个不错的对手,可也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亚历山大歪着头对龙人说道,“我早就知道你的回答……”
海格里恩完全不作理会,依然专心地卸着那已经完全变成累赘的重盾,而且就快成功了。
亚历山大脸上显露出复杂的表情,他的对手终于拆下了盾牌,单手举剑向他挑衅。亚历山大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是一声野蛮人般的高喝,挥动巨锤直取海格里恩。
这一击像极了他在银色伯爵号上面对幼龙时的那决定性的一击,那最终将幼龙的脑袋拍扁的重击!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你安心地去死吧!”亚历山大吼道,霸道的锤击让龙人根本来不及闪躲。
“培罗在上!”海格里恩爆发出比亚历山大更高的吼声,直面着战士的锤击,他侧移半步,粗大的龙尾甩过,精准地穿起地上的重盾,在巨锤击中自己头颅前的最后一个刹那,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培罗之光辉在巨盾上闪耀,锤盾相撞,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光芒与火星四射。
如巨人般的猛力一击竟将培罗祝福的大盾打得凹进一个可怕的口子,可反噬的冲力也让亚历山大的武器直接脱手,飞出去的大锤将一间牢房的墙角刮得稀烂,而战士本人双手发麻,踉踉跄跄地后退,龙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燃烧着圣光的利剑如闪电般地进击,停在离亚历山大的喉咙一寸的地方。
“冷静!圣武士。”亚历山大惊出一头冷汗,高举双手说道,他已经输了,对方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海格里恩喘了口气,鼻子发出不屑地哼声,转头去看库斯莱尔,这一看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牧师正陷入苦战,一个敌人在正面缠住了他,另一个正准备从背面偷袭,海格里恩想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穿影而来的利箭化解了危机,也让龙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琪拉雅远不如平时矫健的身影出现了,库斯莱尔大喝一声,回身一剑砍翻了那个中箭的偷袭者,另一个敌人见势不妙,果断摆出防御姿态向后退去。
“艾迪扎被我打败了!”琪拉雅冲着被龙人胁迫着的亚历山大大喊,“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好样的!精灵!”库斯莱尔赞许道。
“你可真能干……小姐!”亚历山大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表情,他这赞许可不那么情愿。
“你的!选择!”海格里恩对战士吼道,惺惺相惜,他并不想对自己的伙伴下杀手。
亚历山大收起了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这时他眼神中透露出明晰的冷静和睿智,他正在思索。
众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不料此时,艾迪扎的另一个伴当不知什么时候捡回了那掉在地上的警笛,发疯似地吹了起来,走廊里瞬间回想起纷乱的脚步声。
琪拉雅骂着放出一箭,可她已经耗费了过多的体力,这箭被那伴当轻松躲过。
“监狱的守卫们在艾迪扎一边!我早该想到他已经靠密使的身份和钱袋子收买了他们!”库斯莱尔懊恼地说,因为刚刚为海格里恩施展治疗分了心,没有注意到那鬼鬼祟祟的家伙。
“一起!战斗!”海格里恩又对战士吼道。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监狱守卫冲了进来,他们脸色铁青,手握精良的武器,将几个伙伴团团包围。
“好!”亚历山大露出一副下定了决心的表情,龙人欣慰地放下了长剑,琪拉雅和库斯莱尔也松了口气,有这位醉鬼做盟友,可以安心不少。
可转眼之间,战士几个快步,钻进了那些监狱守卫的阵势中间,眼神略带惋惜对他曾经的伙伴们说道:“很抱歉,各位,我依旧认为这边的胜算更大一些!”
那些士兵们似乎非常重视这个投机者,紧紧守卫在他身边,海格里恩愤怒地想冲上去,可是无数的长戟将他逼了回去。
“你这个墙头草,比地精还胆小的家伙!”琪拉雅跺着脚嚷道,“你是‘代行者’啊!为什么就不肯跟我们站在一起呢?”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库斯莱尔意味深长地说,“他内心深深忠于那一位在阴影中的龙之子!”
他的语调渐渐变得激昂起来。
“我们也做出了我们的选择!既然如此,让我们不要畏惧,为了我们的选择奋战到底!让我们在此刻获得最伟大也是最后的光荣!”
海格里恩回头笑着对他的老朋友伸出了大拇指,他的老朋友心底之中深埋的那份单纯的热情终于在这绝境中点燃了。
琪拉雅向自己的女神祈祷,拉起了长弓,搭上了最后一支长箭……
亚历山大沉默了许久,用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将军般的语气吼道:“杀光他们!”
围绕在他四周的士兵们纷纷呐喊着冲了上去,战士却迟迟没有行动,当然,这绝不是因为他的双臂还在发麻。

湛蓝的天空之中,庞大的布轮梅尔号迎着太阳极快地前进,它的涡轮和螺旋桨转得飞快,巨大的声响惊跑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儿。
“能再快点吗?能再快点吗?”主驾驶室中,索姆森一边转圈子,一边问道。
“速度再快的话,我们就需要在帝国境内找个修理厂了。”丽安娜双手交叉在胸前,平静地说,“帝国人可不大喜欢这样的订单。”
“现在情况一定非常危急!”预言者语气中都是焦急和担心,“我内心能感受到龙神灵魂的鼓动,他在催促我们!”
“现在已经是全速前进了!”丽安娜强调道,“我可本来打算昨晚就去救出安姆罗斯先生,是在您的一力坚持下才等到今天早上。您不是保证万无一失吗?”
“当然万无一失!”索姆森虔诚地相信着巴哈姆特,可这次白金龙神真得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那就好!”丽安娜的语气依旧不慌不忙,这位鸦后的祭司经历过好几次比现在还危急的情况,“奥博佳先生!”
传令官快步走上前来,向丽安娜鞠躬问道:“有何吩咐?”
“让所有人的做好战斗准备!”她下令道,俨然是一位将军,“让技师最后调整舰炮,吩咐狮鹫骑兵们喂饱他们的坐骑,拿好他们的武器!另外,留下两天的食物,把其他没用的东西都抛下飞艇!”
传令官睁大了眼睛,嘴巴吃惊地张开。
“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即使把克利夫兰堡夷为平地也要保证安姆罗斯先生的安全!”丽安娜没有理会她副官的表情,继续说道,“立即执行!”
奥博佳知道‘立即执行’意味着什么,他立刻下去吩咐了。
“一切都是为了你那该死的神谕!”丽安娜最后微笑着对索姆森说道,接着将视线转向前方,想透过厚厚的云层看到克利夫兰堡。
“一切都是为了白金之龙!”索姆森低声说道,觉察到丽安娜不是特别愉快的眼神,他又加了半句,“……和自由联邦!”

海格里恩腰窝又中了一戟,他怒喝着,用凶猛的拳击把那守卫的鼻子打得稀烂。龙人全身上下受创无数,长剑断成两截丢在一边,圣武士退了一步,后背靠住一间牢房的栅栏才堪堪站住。
精灵头发散乱地倒在一边,后背上可怕的剑伤让她失去了知觉,身穿铠甲的士兵冷酷地跨过她,挥动长戟刺入了库斯莱尔的背部,白金龙的牧师还没来得及呻吟,三把武器从前方同时命中了他,库斯莱尔握着圣徽的手微微抖动了几下,软软地落了下去,巴哈姆特的光芒也尽数从牧师身上散去。
“就快结束了。”一直阴沉地注视着战斗的亚历山大口气中略带着悲凉。
“不是……结束!”海格里恩看着逼上来的士兵们不甘心地吼道,他费力地扭过身去,惊异地注意到他背后的牢房竟是安姆罗斯的牢房,这位被牢狱生活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皇子的眼神中正燃烧着什么,被镣铐锁住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索姆森……一切都如你对我所说……难道那个预言是真的!”安姆罗斯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吐出来,“骑士海格里恩,以巴哈姆特的名义,快砸烂这牢门,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相信着那些所谓的预言,还不如相信手中的武器!”亚历山大哼了一声说道。
海格里恩没有理会战士的嘲讽,一把抓住牢门上的大锁,沉重的铁链就像稻草一般被扯断了,他不顾背后刺来的无数刀剑,一头撞进了牢房。
“诛杀弑君者!”守卫们也跟着冲了进来。
“怎么办?”他一拳将第一个跟他冲进来的卫兵打翻,向安姆罗斯问道。
“在我怀里,有一个圆盘!小心!”安姆罗斯刚说一半,又一个卫兵冲了进来,海格里恩一把抓住卫兵的脸,将他摔到一边。
“然后?”龙人问道。
“把它放到库斯莱尔阁下身上!”安姆罗斯快速说道。
海格里恩很快拿出了那个圆盘,它只有人类手掌大小,但非常精致,正反两面都雕刻着白金之龙的徽记。
但有个问题,更多的守卫已经挤入了这狭窄的空间,他根本没有可能将这圆盘送出去。
就在这一丝的犹豫之间,士兵的细剑准确地刺中了龙人的手腕,紧接着一记挑击,那圆盘就从牢房栅栏的缝隙中飞了出去,在外面的守卫纷纷跳起,可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精灵竟在所有人之前抢到了它。
“好样的!游侠!”安姆罗斯大声叫道,“将它放到牧师身上,让这些家伙见证奇迹!”
“包在我身上!”琪拉雅侧身闪过两支刺来的长矛,双手紧紧抱住那个圆盘,整个人都扑倒到库斯莱尔身上。
一股无形的奇特力量从牧师身上爆发出来,连亚历山大这种毫无魔力天赋的人也能感受的到,这力量没有杀伤力,可威力不容小视——那些监狱守卫们的双手在瞬间变得僵硬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动进攻。
迷惑在士兵们脸上浮现,亚历山大也不例外,他本能觉得局势已经不再他们掌控之中了。
纯白色的圣洁光芒围绕了库斯莱尔,他全身的伤口瞬间愈合,连疤痕都迅速消失,神力将压在他身上的游侠温柔地推开,牧师整个人飞至半空,他的耳中、口中、鼻中和瞳孔中都发散出神圣的白光,秩序之龙的徽记在他后背隐隐浮现,白色的圣火在他周身熊熊燃烧。
“巴哈姆特!”海格里恩喃喃自语道,他曾经在神殿中见过白金龙神降世的壁画,简直和现在的库斯莱尔一模一样。
“预言……果然是真的!此乃真正的白金龙神!”安姆罗斯晃动着被拷着的手说道,“他神圣的新生!”
“新生?库斯莱尔先生竟然是……”游侠睁大了珍珠色的瞳孔。
“住手!无知之人,吾之敌人即汝神之敌!”库斯莱尔开口对监狱守卫们说道,那声音就像直接灌入耳中一般,不停地在所有人的脑中回响,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此时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两个对巴哈姆特极为虔诚的士兵更是跪倒在地,口中念着对龙神的祝词。
库斯莱尔的手微微抬起,一团团光芒从他手中四散开来,将海格里恩、琪拉雅、安姆罗斯甚至亚历山大都包裹起来,圣力之下,他们身上的伤口也像库斯莱尔一样,完完全全地愈合了,不但如此,他们还感觉到全身上下精力充沛,就像美美地睡过一觉一般!
安姆罗斯的双腿重新生出了健壮的肌肉,他的白发也变回了金色,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与幻象中的那位英姿飒爽的皇子一模一样。曾经的帝国之傲此时发出畅快的吼声,将全身粗重的镣铐挣得粉碎。他威武的王者之气如同凶猛的狮子,即使那些卫兵们能够挥动武器,也会因为这气势退避三舍吧!
“感谢伟大的巴哈姆特!”安姆罗斯对着库斯莱尔深深地弯下腰去。
琪拉雅也急忙单膝跪倒,海格里恩像卫士一般站到白金龙化身的身旁。
“这真的是神灵!”又一个士兵嚷着,跪倒在库斯莱尔的脚边。
这话传染了更多的卫兵,他们虔诚却惶恐地跪倒下来,他们又感染了更多的人……最终,除了亚历山大,所有的监狱守卫都跪倒了下来。
“你们就这么屈服了吗?”亚历山大自嘲般地叫道,“看上去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都屈服在神的脚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隆隆”的低吼声让整个监狱都晃动起来,地面上残破的武器碎片抖动着,就仿佛一场地震的前奏。
“是山崩?”一个本地人老兵有些惊恐地说道,“十五前曾有一次可怕的山崩,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乱,众人的眼睛之中都不由多了几分惊恐,唯独安姆罗斯依然还在微笑着。
“不是山崩。”他盯着摇摇欲坠的房顶平静地说道,“是安妮。”
红龙巨大的头颅从上方撞进了监狱,仿佛那不是石头而是纸糊的,灰尘弥漫,落下的石块砸到了两个倒霉家伙的脚。
安妮小姐没有理会猪嚎般的惨叫,当她看到安姆罗斯平安无事时,高兴地张开大口吼叫起来,那声音都要把人的耳朵震聋了。
“现在该出去了!”安姆罗斯对红龙伸出了大拇指。
红龙的头退了出去,在屋顶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洞,安姆罗斯透过那洞口望着天空,眼睛眯了起来,他还不太适应这久违的阳光。
监狱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监狱的整个屋顶就已经被掀开了——安妮小姐证明了即使不需要减肥也能帮忙,阳光洒进了重犯监狱的每个角落,无数的老鼠吱吱叫着钻回自己的洞口。
安妮腾起翅膀,在空中盘旋着,安姆罗斯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阳光,他看到雪后湛蓝的天空,也看到了一艘庞大的离谱的飞空艇。
“疯老头儿,你如期而至,非常好!”安姆罗斯高兴地小声自言自语道。
“布轮梅尔号!”琪拉雅也看到了飞艇,语气既兴奋又紧张,她可没忘记布轮梅尔的船长。
“是自由联邦!简直太放肆了!”一个卫兵气愤地吼道,但是他依然被神力束缚着,不能拉动手中的弓。
“真是伤脑筋……”亚历山大托着下巴苦笑着说道,“看来这次只能给公爵阁下一个‘失败’的交待了……”
海格里恩从地上捡起一把趁手的剑插入剑鞘中,又选了一面还算结实的盾牌。
布轮梅尔号缓缓下落,悬浮在监狱正上方,光秃秃脑袋的索姆森和黑色长发的丽安娜并排站在甲板上,他们的后面是一整排全副武装的狮鹫骑兵和黑洞洞的炮口。
“主人,您卑微的仆人来迎接您了!”索姆森向漂浮在半空的库斯莱尔深深鞠躬,“遵照您的神示,我将伴随您前往自由联邦。”
牧师没有说话,但“同意”这个词随着他的目光钻进了布伦梅尔号每个成员的脑中。
索姆森身边的鸦后祭司对白金之龙的化身只微微点了点头,就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了大皇子安姆罗斯,说道:“亲爱的皇子殿下,自由联邦在帝国之中最亲密的朋友,请原谅我的姗姗来迟。”
“一切都如预言所说。你们并未迟到,相反,来的恰到好处!”安姆罗斯微笑着,露出一口年轻健康的牙齿,“索姆森先生,我现在完全相信这预言,相信巴哈姆特赋予我的使命,我会尽全力将这使命完成!”
“那第一步请您先上船,跟我们一同回自由联邦。”丽安娜露出迷人的笑容。
“求之不得。”安姆罗斯答道。
库斯莱尔全身腾起白色的火焰,一步一步走向空中,仿佛空中有一座看不到的桥梁,而安姆罗斯则跳上了红龙安妮的后背。那些卫兵们有心阻止却无力挥剑,只好无可奈何地大骂自由联盟。
“安静!”亚历山大的口气中充满了十足的领导者风范,“事已至此,我们已经彻底失败了!快去帮帮那些受伤的同伴,比你们在这里耍嘴皮子管用多了!”
监狱的卫兵了都拉松下了脑袋,然后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两位‘代行者’做何打算呢?”索姆森望着琪拉雅和海格里恩问道,他并未考虑立场“坚定”的亚历山大。
“所有希望帮助安姆罗斯殿下的人,自由联邦将视你们为朋友,”丽安娜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道,“请上船,这是唯一的机会!”
“先知老先生认识这位领着兽人的大姐!”琪拉雅这时嚷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怪不得遇见我们的时候为她开脱!”
“哎呀哎呀,这不是毛毛躁躁的琪拉雅小姐吗?”丽安娜托着下巴怪笑着说,“比起你来,我觉得你的圣武士伙伴更值得信赖呢!”
琪拉雅脸红了,她还没来得及反驳,龙人却抢先一步开口了:“我……没兴趣!父子相残,兄弟火并,恶心!”
海格里恩不允许罗兰公爵或者皇帝杀死安姆罗斯,但这不代表他杀父安姆罗斯杀父的行径,圣武士的剑刃为正义挥动,为秩序挥动,为弱者挥动!帝国的曾经的三位皇子显然都不在此例。即使皇子们是龙之子,即使海格里恩本人是巴哈姆特重生预言中的“代行者”,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有悖于培罗有悖于圣武士之道的事。
“可是你去哪里呢?”琪拉雅有点迟疑地问道。
“去地精村!”海格里恩回答道,“消灭他们。然后……寻找……神器。”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他已经在向他的老朋友——飞空艇上的库斯莱尔挥手告别了。
“他既不惧怕帝国皇帝也不惧怕盗贼工会!”琪拉雅心中说道,“真是勇气非凡!”
可游侠就没有这么充足的勇气了,她考虑的更多,她想到寻找故乡的线索都在索姆森和鸦后祭司的身上,而且帝国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正在犹豫时,她看到元素人艾迪扎被一个卫兵搀扶着走了过来,这更坚定了她登上联邦飞船的愿望。
“请让我登船吧!”琪拉雅对着安姆罗斯大声叫道,“我将帮助安姆罗斯殿下!”
丽安娜脸上微微露出惊奇的表情,索姆森则一脸笑意,安姆罗斯立刻吩咐一个兽人放下了绳梯,游侠就像猴子一样向上爬去。
“不要跑!让我们再堂堂正正一决胜负!”艾迪扎也看到了让他蒙羞的精灵游侠,顾不得刚刚包扎的身体大声叫道。只不过巴哈姆特之力依然存在,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聚起魔力召唤闪电了。
“哈!元素人先生,今天我打的很愉快!”琪拉雅在绳梯上转过身朝艾迪扎做了个鬼脸,“你那僵硬的脑袋应该得到点教训!我很期待下次的见面。”
她说完,翻身迅速登上了飞艇,得意地向艾迪扎抛去嘲弄的飞吻。
“以里的菲尔德家族的名誉发誓,下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艾迪扎气得嘴都歪了,举着手臂大声赌誓,亚历山大从他背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艾迪扎,你已经尽力了,虽然无论对皇帝陛下或者罗兰来说这都不是个足够好的结局。”亚历山大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更多的冲突已经毫无意义。”
他竟然直呼鲜血公爵的大名,琪拉雅和海格里恩都感到有些意外,但是艾迪扎的回答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也解答了许许多多的疑惑。
艾迪扎克制住怒气,对着乱蓬蓬头发的战士毕恭毕敬地鞠躬,回答道:“如您所愿,‘食指’大人!”
琪拉雅的嘴巴夸张地张开。
“‘食指’?‘无名指’……你是‘那个公会’的人?你是鲜血公爵的得力部下?”她指着亚历山大嚷道。
“原来如此。”海格里恩哼哼鼻子说道。
亚历山大挺直了腰板,顺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笑了起来。
“朋友们!”他伸开双手说道,“想想为何我们在银落城刚刚逃出监狱,‘无名指’就来接应我们。”
“还有在旅馆我们遭到袭击的时候,”琪拉雅插嘴道,“你在房间里藏了那么久,是在向工会报信!怪不得刚刚的战斗当中你的态度如此强硬!还有凯斯琳,我们昏倒前也是你报信让艾迪扎来的!他任务失败之后选择了和工会合作,他正是在克利夫兰堡接应你的人!”
亚历山大笑着摆了摆手:“关于艾迪扎先生,爱推理的女士,自离开银落城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而元素人先生成为工会的盟友是在我们与布轮梅尔号激战之后,我怎么可能和他达成默契呢?”
“这……”琪拉雅面露难色。
“驿站!士兵!”海格里恩说道,“工会……交通员!”
“正是这样!”琪拉雅高兴地拍手说道,“你和那个人聊了很久,‘无名指’就是通过他让你知道了艾迪扎的事情。”
“胡言乱语……”艾迪扎脸色阴沉地说道,亚历山大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对我的这几位同伴,不必隐瞒什么。”他说道,“何况对于自由联邦的诸位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丽安娜从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对战士的话表示同意,说道:“不过我们已经窥测到了更大的秘密——我竟然有荣幸见到公爵手下的第一干将——‘食指’先生!”
“哈,原本罗兰也准备在之后让我从阴影中走出来,你只不过比自由联邦的各位部长早一点儿知道而已。”亚历山大回敬道。
鸦后的祭司带着狐疑的笑容摇了摇头。
“各位!海格里恩,库斯莱尔,琪拉雅小姐”亚历山大像演员谢幕一般最后说道,“要知道,虽然我们的冒险短暂又带着几分欺诈,但你们是我见过最忠诚的伙伴!现在我们都要踏上各自的旅程,如果各位以后有机会重回银落城,我会用装满美酒的杯子招待你们。”
“不过我猜想,用弓箭和斧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琪拉雅望了望布轮梅尔号上的自由联邦旗帜,尴尬地说。
“告别就到此为止吧!”安姆罗斯拍拍精灵的肩膀说道,“该出发了。”
布轮梅尔开始缓缓升高,红龙安妮紧随其后,琪拉雅盯着圣武士和战士越来越小的身影,高高挥着手向他们道别。
他们的旅程到达了终点,而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眼前流过洁白的云彩,初次乘坐飞艇的那种喜悦又涌上心头,她大声地向着远方呐喊,赞美着她的女神。
丽安娜将索姆森拉到一边,指着呐喊的精灵低声地说:“如果这个聒噪的精灵丫头是神谕所提到的‘光辉之翼’……那只能说明你占星的仪式还是有些问题。”
“让我们用时间去见证……”秃顶老头儿大笑起来,不服输地摇摇头说,接着他盯住女精灵那随风飘散的金色头发,“见证森林之子的成长!”
琪拉雅好像听到了他们的闲聊,把目光转了过来,可当她与丽安娜目光相交的时候,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很快,她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
“没有破口大骂……”丽安娜低声自言自语,好像有点失望,“变得有点可爱了嘛……”
布轮梅尔全速前进,克利夫兰堡已经消失在视野当中。

"那个亡灵又站起来了?很好,这样才能让我宣泄更多的愤怒!" ——琪拉雅•月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