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  (阅读 22119 次)

副标题: eposion lef hypne, eposion lef xeo, elmei jes muas defea

离线 天道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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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
« 于: 2018-08-19, 周日 01:21:02 »
影爷团后日谈,阿卡夏世界观相关,只有私货和私货。
放弃思考级别的乐色文笔+龟速更新。随时准备坑,如果坑了都是影爷的错。

卧槽鸽了一年多我居然写完了!!!
« 上次编辑: 2019-10-14, 周一 13:28:20 由 天道隼人 »

离线 天道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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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仲夏之夜
« 回帖 #1 于: 2018-08-19, 周日 01:22:46 »

在那一刻,我确实地看见了。

黄金色的蝴蝶,从我手中飞走——

离线 天道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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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2 于: 2018-08-22, 周三 00:46:06 »
Phase 1: Eyes




圆珠笔在拇指上转过一圈,掉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啪”地发出轻响。粉笔的独奏在午后的教室中回响着,持续着,以自己的步调打着行板,丝毫不受微小的杂音所影响。

柳淙将笔拾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看上去并没有抄写板书的打算。

马尔塞尤海上学院都市,基于先进的洸粒子科学而建立的这座城市,曾孕育出足以震撼世界的最先端军事技术。正值初夏六月,虽然这本该是年轻人们从学习中抽出身来自由讴歌青春的时间,但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学分而选择持续奋斗的人却同样不在少数——而阔别校园整整半年的柳淙,自然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哈……”

少年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任由圆珠笔与灿烂的阳光落在本子上。无论是透露着中性气息的东洋人的面庞也好,在艳阳高照的午后特地选择窗边的座位也罢,从任何一个方面而言,柳淙或许都是这间教室中最为突兀的那位。然而他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这种被孤立开来的感觉,只是撑着脑袋暗自出起神来

“嗯……差不多到时间了吗。”讲台上,刚好写完一段板书的吕美斯抬头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时钟,“那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次因为是周四的课所以会有小测,大家不要忘记了哦?”

熙熙攘攘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即便是到了翘首以盼的下课时间,学生们也早已被入夏的暑气蒸得发蔫了。颓废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教室,在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站起身来,迈着悄无声息的大步走向讲台。

“呃……吕老师……”

“是柳淙啊。怎么了吗?”

正在收拾讲义的吕老师抬起视线。气温和长达三个小时的授课对她而言同样是不小的负担,即便如此,在回应自己的学生时,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恬淡的微笑。

柳淙的喉咙发出两句无意义的嘟嚷声。但很快,他就想好了应该怎样开口。

“那个……是关于《黑暗之心》的问题。”少年摊开手中的小说,指着其中用红笔标注出来的一段,“克尔兹在死前留下的这句‘可怕啊!可怕啊!’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虽然一开始似乎可以理解,但看到结局的时候,又感觉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比我想的复杂很多才对……”

“唉……柳·淙·同·学·啊。”吕美斯每讲一个字就用手中的讲义轻轻拍一下柳淙的脑袋,“该说你傻的可爱呢,还是走神走了十万八千里呢?”

“呃……呃?”

“有疑惑就提问固然是好事,但你刚才问的可是这周的作业题目哦?”

“抱,抱歉,忘记看课程的主页了……”

“原来如此。不过刚才上课时我应该也有提到作业的事情才对,这你应该怎么解释?”

完全将死。原本还只是有些心虚的柳淙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只得认错似地乖乖低下头来。对话间的空白不自然地持续了一会儿,而后——

“呀啊?!老师你做什么?!”突然间,少年用会让人误认为是女声的高亢音调发出了怪叫。

“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嘛,打起精神来。”和嘴上安慰的话语相反,吕美斯一脸坏笑地用食指戳着柳淙的侧腹,“知道你昨天才回来啦,这点小事——虽然不是小事但我就先原谅你吧。”

少年用手挡在腰的两边,谨慎地拉开了点距离,分明是一副不信任的模样:“真的没有生气?”

“只要你以后认真听讲的话。”女教师歪了歪脑袋,“倒不如说,再胡闹下去的话你女朋友才会生气吧?”

女朋友?如是发出疑问的柳淙追随吕美斯的目光转过头去,正巧与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妮恩·斯卡拉对上了视线。

“诶诶诶?!那个,我——”对话的重心突然转移到自己身上,少女急忙摆了摆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头。不知该说是讽刺还是天道酬勤,自今年马尔塞尤全面停止使用自动学习装置以来,本来就老老实实上课的妮恩反倒是变得如鱼得水。这样的她自然不会缺少学分,会出现在这个教室里面,除去本身对文学的兴趣以外,更多的当然是为了陪伴刚刚回来的柳淙。

“等,等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吕老师!”

“嚯嚯,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什么样?”

吕美斯捏着下巴装出一副仔细打量的模样,向着面红耳赤的一对男女步步逼近。

“听说你小子都告白过了。”

“咕……”这是事实。在与最终护甲的战斗结束之后,某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柳淙终于鼓起勇气对妮恩进行了爱的告白。

“小姑娘也答应了。”

“咕嗯……”这是事实。自许久以前就一直对柳淙怀抱好感的妮恩自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更何况,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们早已对彼此间的感情心照不宣。

“两人已经同居。”

“咕啊?!”这也是事实,更准确地说,是柳淙住进了曾经属于尼古拉,现在归于妮恩名下的宅邸。说来丢脸,能让这两个脸皮比纸还薄的家伙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理由,居然是柳淙休学整整一个学期以至于宿舍使用权被收回。

“甚至连做都做过了。”

“咕……等等,才没做过好吗!”看来这个是乱说的。

“好啦好啦。”吕美斯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不要这么拘谨嘛~年轻人谈情说爱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所以说我们才没做——”

“啊咧?我要说的可不是做不做的事情哦?还是说柳淙你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这种事情?”

“带头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上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

似乎是觉得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也该告一段落了,吕美斯清了清嗓子,收起脸上的坏笑。

“咳哼……总之,我想说的是——既然在交往的话,那就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份感情吧。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脸皮薄的孩子,但过分的羞怯有时可是很伤人的。”

你们两个能像现在这样走到一起,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才对——这么补充着的吕美斯将目光停留在了柳淙的身上,眼睛里没有一丝说笑的意思。

柳淙很清楚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正如同对方也对他有着相同程度的了解,才会像这样做出警示。从小到大,他都秉持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在与人交际这方面可以说是糟糕到世界倒数。即便是在历经了诸多磨难,发生了许多改变的现在,少年也依旧算不上是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准。在维持两人的关系上,他必须要倾注更多的精力才行。

柳淙不由地攥紧了拳头——然而在这之前,一股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就抢先占据了他的掌心。一股类似于惊讶的电击般的感情击中了少年的心头。他先是低头看了看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顺着手臂一路抬高视线,最终看到了自己的伴侣那温和的笑容。

没关系的哦?能够包容一切不安的那抹微笑,仿佛正透露出这样的词句。少年紧绷着的肩头落了下来,而后又立马察觉到,自己掌心中的热度,似乎比方才更甚了一分。

“老师你也不要总是为难柳淙呀。”

妮恩难为情似地挤出这么一句话,害得吕美斯不得不举手投降。

“唉……是我输了。一到关键的时候,你们简直比正常人还不知羞耻。”

“作为文学鉴赏课的教师你就没注意到自己的措辞非常轻率吗?”

“我可没觉得自己讲错了什么。”像是在给话题收尾一样,吕美斯轻轻拍了拍掌,“好了,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也暂时可以安心了。不过刚才说的话你们还是要听进去哦?”

“哪句?”

“全部。再怎么说也比你们多活了几年,多听听大人的话不会有坏处的。”

“这不是狡辩吗……”

“哪怕狡辩也是道理,这就是大人才有的特权哦。”

蛮横地反驳了少年的抗议,女教师回到讲台上,撴了撴收拾到一半的讲义,用手托着夹在了胳膊与身体之间。就在柳淙以为她真的打算离开了的时候,吕美斯却又猛然抬起头来,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样子。

“说起来——”她说,“你的母亲们还好吗?”

柳淙先是一愣,随即自然地将嘴一咧,笑了出来。

“啊啊。比我曾经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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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3 于: 2018-08-25, 周六 01:08:17 »
学园中央东部,统治塔。

上部最上层66楼,统治会室。

5名男女身在此处,5位最优秀的学生汇聚于此。

他们是“尖峰的5人”,亦即支配学园都市的统治阶层本身。

由2名男学生组成的兄弟会,由3名女学生组成的姐妹会——就是这两翼,形成了学园都市的统治会。

然而现在,六角的平衡,仍旧空缺一人。

“不好意思,艾米丽。之前说的文件处理好了吗?”

一边头也不抬地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口出此言的是姐妹会的首脑,圣女,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对这话语作出了回应,冷静却稍显无力的女声——艾米丽·夏特勒的声音从桌子的另一头响起。

“和计算的一样,正好处理完毕。”她缓慢地站起身,顺带从手边的纸堆中抽出一摞,“哈……给你,南丁格尔。”

“叹气声漏出来了哦?”

“不好意思,不注意就……”

“没事的,我知道你也很疲劳了。”

南丁格尔抬起头,脸上带着母性的微笑。若放在以往,看到这微笑的话无论是谁都能够安心下来的吧。然而此刻,在圣女一金一紫的双眼旁凸显着存在感的黑眼圈却让人不由感到担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痛苦的尖叫撕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随即又留下一阵可怖的寂静。姐妹会的第三人,约瑟芬·马乔用力地抓乱自己的马尾辫,而后将脑袋砸在了桌上,撒娇似地不断嚷嚷着“好想出去玩”云云。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其他几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大的反应;片刻之后,约瑟芬也再度支起身来,将凌乱的头发重新绑好,将注意力移回眼前的文件上。

“这么说来。”兄弟会的贝尔塔·魏格特慢了一拍开口,“我记得柳淙有说过今天要来拜访。”

“咦?真的吗真的吗?!”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去年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这回至少也得泡壶茶好好招待一下才是。”

“说到这个,我记得之前是和柳淙约好在下午两点半——”

叩,叩。

“打扰了,有人在吗?”

敲门声打断了南丁格尔的话语。众人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再有不到三分钟就是下午两点半了。

“呃……”

“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没事啦,我们直接推门进去吧。反正时间地点都是讲好了的,那群家伙也不是会忘记约定的人。”

“啊呜……”艾米丽用喉头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这么做不太好吧?啊——”

会室的门“咔嗒”地一声被拧开来,出现在那里的正是自顾自地推门而入的柳淙,以及未能成功阻止他的妮恩。连手上的事情都来不及放下,五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汇聚在了他们的身上。

“呃……你们,好?”

见室内的气氛不太对劲,柳淙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地抽搐了起来。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离开桌子,走到柳淙的身边,二话不说便狠狠地敲了他一个爆栗。

“好你个头!好歹等等我们的回应啊你这混蛋!”

“痛……啧,原来是莱特。你还是加入统治会了啊。”

“是怀特!怀特·莱兹!”男子愤愤地跺了下地,“你这混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记对我的名字啊!”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不是重要的事情。”

“你这混蛋把别人的名字当成什么了啊!”

“你不也一口一个‘混蛋’地叫我?”

“那是因为你这混蛋就是个混蛋啊!”

“啊啊?!”

“想打架吗?!”

“够了!你们两个!”

坐在房间最深处的南丁格尔一拍桌子,柳淙与怀特立马像是刚拆完家的小狗一样乖乖低下了脑袋。一方曾经是左右着学园都市的命运的关键因子,另一方则是新晋的统治会成员,看到这两个人准备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动干戈,任凭圣女的脾气再好也难免会动起肝火——更何况,她的神经早就因为疲劳而绷得“吱吱”发响了。

“柳淙!敲完门要先等里面的人回应,还有不要故意讲错别人的名字!”

“不,我不是故——”

“不要故意讲错别人的名字!”南丁格尔强硬地重复了一遍。

“是,是……”

“怀特!和人交谈时记得注意措辞!”

“哦,哦……”

“我听不到你们的诚意!”

“对,对不起!”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南丁格尔总算满足地收起了怒颜,旋即又因涌上的疲惫感而不由支住了脑袋。

“喂,没事吧?”

“没事吧,南丁格尔小姐?”

妮恩关心地走上前去,但南丁格尔只是挥挥手,露出略显憔悴的笑容。

“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失礼的一面了。”

“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这么累了倒是给我好好休息下啊。”

这么说着的柳淙将室内环视了一遍,这才发现不仅是南丁格尔,统治会的每一位成员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而令他们如此不堪的原因,自然就是桌面上堆积成山的各式文件了。

“大家——”

“哈……”柳淙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阻止妮恩继续把话讲下去,“你们有多忙我倒是看在眼里了——不过,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妮恩和我是作为客人来到这里的,哪怕真的没有空,你们也得给我停下手来好好招待我们。”

寂静。一瞬之间,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就好像赖以生存的空气从身边消失了一般。唯有柳淙显得气定神闲,就近从桌边抽出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唔啊——你这小子!”

“省省吧,怀特。”

怀特气势汹汹地伸手去抓柳淙的衣领,却又被一旁的贝尔塔拦了下来。

“上次给你喝过的煎茶就可以了吧?如果是那个的话,我在这里的茶水间就有准备。”

“啊啊,多谢了。”

“贝尔塔,何必对这混——咕啊?!”

一只手臂从背后紧紧锁住了怀特的脖子。约瑟芬挂起一幅嫌麻烦似的笑容,用像是哄小孩一样敷衍的语气劝说起怀特:“好啦好啦,不帮忙的话就到一旁歇着去吧。总是发火的话可没有体力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哦?”

“呜……呜……”

“嗯?怀特君有什么话想说吗?”

“呜呃……”

“笨蛋!你再不松手的话那个蠢货就要死了啦!”

这才注意到自己臂弯中的男人已经翻起了白眼,约瑟芬连忙松开手,却也只是任由怀特失去意识栽倒在地上。柳淙满脸惊愕——倒不如说是傻傻地呆住了。但转眼间,他又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并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约瑟芬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

“好,好近……”少年主动拉开了些距离。

“哼哼~柳淙你并没有长着一副适合扮坏人的脸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

“是说你完全没有必要拐弯抹角地劝我们休息啦。就算你不讲,身为统治者的我们自己也懂得分寸。”约瑟芬顺势坐在了桌面上,“更何况,我们也巴不得和你聊聊近况。”

“不过,忘记了你要来这点倒是事实呢。这是无地自容了。”艾米丽走向墙边的橱柜,打开来翻找了一会儿,随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包看上去像是还未拆封的A4纸的玩意,“能够用来招待的东西似乎只剩这个了,还请不要介意。”

“……我说艾米丽你该不会也在生气吧?”

莫名遭到了质疑的艾米丽无辜歪了歪脑袋,以此表示自己的不解。只见妮恩小跑着凑到她的身边,确认了一遍艾米丽手中拿着的东西,随后颇为怀念似地发出惊叹。

“哇!这个是菲欧拉牌的巧克力吧?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我也买过这个填肚子呢!”

“哈?!那是巧克力?!”

“什么?!原来这房间里一直放着那种东西吗?!”

因为不同原因而大吃一惊的柳淙和约瑟芬也连忙凑上前去。确实,虽然夸张的大小以及过于简洁的外包装使其看上去就像是薄薄的一摞打印纸,但天使形象的商标以及花体的Chocolate几个大字确实地说明了艾米丽手中这个物体就是一块巧克力。

“嘿~我开动了!南丁格尔也来吃一些吧!”

“是用来当作糖分补充品的,不过没什么空去吃,就一直搁在那里了。大概会比正常的甜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意。”

无视掉将大半块巧克力连同包装纸一起掰走的约瑟芬,艾米丽解释道。柳淙也不太熟练地从剩下的部分上掰下一小块分给妮恩,自己却只是满脸歉意地苦笑着。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没想到居然会忙到这个程度呢。”

“我们也一样。虽然怀特的加入多少提高了点效率,但果然还是……”

对话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被约瑟芬勒至昏迷的他直到现在也还没醒来;但从平稳起伏的胸口以及隐约可闻的呼噜声来看,怀特现在应该正睡得舒服。

“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现在的马尔塞尤天空格外清澈。”

“啊啊,至少比以前好多了。”柳淙点了点头。与从前那灰暗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天空相比,现在这一望无际的蓝天绝对不是仅靠心理作用能够解释的。“我想这肯定不是因为你们积极投身于环保事业。”

“哪有那种空啊。”艾米丽咒骂似地轻笑了一下。但这抹笑容很快就消失在她疲惫的脸上。

“自从半年前的那个夜晚,理事长被打倒以后,马尔塞尤的格局就被完全改变了。地球联合军从这座城市完全抽手,工业幻想社也只和我们中的某些人维系着私人上的联系。事情闹成那样,果然他们也不得不放弃这个试验场了呢。”

柳淙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事实上,令地球联合军与幻想工业社放弃马尔塞尤——倒不如说是放弃BG计划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恐怕与他离开马尔塞尤后的经历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失去了首领以及绝大多数高层人员的黑色胜利已经与解散没有区别,BG计划的价值自然也直线下滑;更何况,在和霸龙王立下契约,成立时空管理局后,至少在柳淙知道的范围以内,地球政府应该已经叫停了一切从异次元开采·获取资源的计划。

对于这些,统治会究竟已经了解到多少呢——这么思忖着的少年并没有将自己获知的情况讲出口的打算。他当然有为地球联合军保守情报的义务,但此刻,少年纯粹只是觉得自己有愧于南丁格尔他们,说不出口罢了。

“怎么了,看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试验场,啊……”

“抱歉,我是不是讲得委婉一些比较好?”

“同样都是受害者,你就别客气了。”柳淙顺着对方的台阶下,掩盖了自己心事重重的事实。

“当然,对我们而言这座城市……马尔塞尤绝对不是什么试验场。哪怕将它弄得千疮百孔的是正是自己,对我们而言,这里依旧是青春,是取回了重要的东西的场所啊。”

这么说着,艾米丽走向房间另一侧,用手轻轻抚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那外面,则是向着远处延伸开来的,沐浴在夏日阳光中的城市的风景。

“呀,真没想到说出这话的居然是艾米丽啊。”

柳淙将手环抱在胸前,颇为轻佻地说道。如果是对柳淙不甚了解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在挖苦讽刺吧——事实上,在过去的死斗之中,艾米丽的确一度打算用导弹和迫击炮将少年连同这座城市一起消灭(尽管这有很大程度是受暗示所致)。然而,现在他只是由衷地高兴对方能够像这样思考,像这样把真心话说出口罢了。

“的确,不太像我的风格呢。”

“没有那种事哦?”跟着走到窗前,妮恩也向整座城市播撒去近乎于怜爱的目光,“艾米丽小姐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了。不仅是艾米丽小姐,统治会的大家,柳淙,我——不,是所有人,在与重要之人相处的时光中,我们一边维持着心中的珍贵品质,一边改变着自己,变成与以往不同的模样。”

“这就是你们拼尽全力也要守护这里的理由——我想着一点,你们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脸上带着鼓励与欣慰的微笑,柳淙一手搭上妮恩的肩膀,另一手则毫不客气地从艾米丽那抽走了剩下的巧克力。正巧贝尔塔端着热腾腾的茶水回来,少年再度潇洒地入座,一边品茶一边与贝尔塔分食起手中的甜点。

“说起来。”

柳淙抬起头来,发现贝尔塔正用力地挑着一边的眉头,俨然是一副疑惑与好奇的模样。

“……怎么了啊?”

“啊,抱歉,没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这位武士慌忙摆了摆手,又险些因此打翻桌上的茶水。好在她立刻反应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杯子,才没有将滚烫的热茶倒得满桌都是。

“嗯哼,失礼了。”一连串的骚动之后,贝尔塔轻轻咳嗽了两声,试图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实际上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加入统治会的打算。”

“怎么啦,突然间这样子问?”

在不知所措之余又感到有些好笑,柳淙回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贝尔塔也连忙挤出几丝笑容,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一边进行解释。

“你看,我们这边忙不过来,而你又挺有能力的,所以……”

“咦,柳淙要加入统治会吗?”

柳淙闻声抬起头来,却被垂下的长发搔到了脸。看来,在妮恩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关注起了二人间的交谈。

“等等,妮恩你不要擅自帮我下决定。”柳淙边抹脸边站起身来,“抱歉了贝尔塔。虽然很感谢你的抬举,不过我对于政策啥的完全不在行啊。”

“对此我也表示反对。”

另一个温和却又斩钉截铁的声音也插入了对话之中。直到方才为止都只是安静地养着神的南丁格尔叉起十指,稳重地吞吐着一字一句。

“柳淙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我敢说,只要他愿意的话,做好统治会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那——”

“但是,”圣女打断了贝尔塔的发言,随后将头轻轻一歪,露出无奈而又宠溺的微笑,“我并不觉得柳淙是愿意干这种事的性格呢。”

“嘛,差不多就是这样。”

“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你说对吧,妮恩?”

“就是呀。”

啊?——少年惊呼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话的接力棒会传到妮恩手上,这是柳淙始料未及的。一股不妙的预感自他心底油然升起。尽管上一次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但少年仍旧清楚记得这感觉意味着什么:正有人打算把自己拖进什么麻烦的事情里。

“那个那个。”待两人反应过来时,妮恩已经一把牵住了少年的双手,脸上却反而是一副不太好意思的羞涩神情,“柳淙……侦探社的活动,我想要重新开始。”

听到这个请求——倒不如说是愿望,柳淙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思辨侦探社,虽然也有不少让人恨不得忘掉的事情,但这个社团仍旧给少年带来了许多值得品味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在命运的道路上把他往正确的方向推了一把。然而建立起这个社团的尼古拉·特斯拉早已是不归之人,身为头号苦工的柳淙自己也长久漂洋在外。在只剩妮恩一人的情况下,不要说开展活动,光是社团依然存在这点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呃……这个……”

“将Master建立的社团一直保留下去……如果说我还能为Master做些什么的话,恐怕就只剩这个了。”

见少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妮恩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哀伤起来。想为死去的恩人做点什么,柳淙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但这个社团是以尼古拉为中心活动的;说他懒散也好,说他我行我素也好,就算自己对他的怨言多得整个青岛八号的格纳库都装不下,柳淙也绝对无法否认,正是那样的一个男人撑起了整个思辨侦探社。在失去了他的现在,仅靠自己和妮恩,真的能够好好地把这个社团支撑下去吗?

“呜……”

“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啊?”

背后传来了这样的抱怨,随即是双肩上的重量急剧增加。就算没办法回头,柳淙也能明白这是有人靠在了自己身上,并完全清楚究竟是谁在这么做。

“好重……约瑟芬你是用了异能还是怎么的……”

“失礼诶!像你这种人究竟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说起来,Master也说过我重……”

“不解风情是你们社团的传统吗?!”

“不解风情的只有尼古拉一个人啊!”

算啦,姑且不提这个——见大家的脸上都已恢复了神采,约瑟芬也松开双臂解放了柳淙。

“柳淙你仔细想想,自己曾经做过违背自己心情的事情吗?”

“……哈,那还真是。”突然被指摘到关键的地方,少年先是一愣,而后苦笑着摇起头来,“没有呢,倒不如说,做不到。要是做得到的话我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了。”

“你这家伙就是这样的笨蛋嘛……不过这才是最好的。不做出违心的行动来让自己后悔一辈子,这就是最好的生存方式了。”

柳淙看见约瑟芬的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但比起自己那自嘲一般的苦涩,她的表情所透露出来的却更多是一股安心。

看样子,已经没有拒绝的借口了。少年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心中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少,但他却不再感到沮丧——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正是少年自己断绝了最后的一条退路。

“真是的,我可不保证能做得多好哦?”




第二天,没有丝毫的预兆,马尔塞尤各处的公告栏以及官网首页上全都赫然多出了一则告示:

思辨侦探社活动开始!上到疑难杂案,下到大小琐事,只要来找我们,包能满意解决!
联系地址:XX街XXX号

这才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柳淙跑去找统治会理论,则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 上次编辑: 2018-08-25, 周六 01:13:53 由 天道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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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4 于: 2018-09-14, 周五 21:17:01 »
Phase 2: Siblings




半个月过去——
   
由统治会官方打出的广告可谓是效果拔群。自从告示出现的那天算起,几乎每一天都有前来寻找柳淙他们寻求帮助的学生。虽然最开始大家都对这个横空杀出的社团怀抱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随着委托一件件地达成,“思辨侦探社”的名声也在人群中越传越广,越传越好。按照这个势头下去的话,不出多久,妮恩家的门口就要排起队伍来了。
   
“所以说,我们绝对是被那帮混蛋当成苦力啦!”
   
坐在餐桌的一侧,柳淙拿起装着柠檬水的直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如是抱怨道。清淡的酸涩感从舌头表面滚入咽喉,又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令整个消化系统都打起了精神。从厨房走出的妮恩将两盘热腾腾的意面放在桌上,随后坐在了少年对面。
   
“昨晚也辛苦了呢,柳淙。”
   
妮恩脱下猫咪布偶款式的隔热手套,微笑着对柳淙的抱怨作出回应。事实上,这样的对话已经在这栋屋子里上演许多次了。该说是尚未适应忙碌,还是已经养成了发牢骚的习惯呢,每到忙完手头的事情空闲下来时,少年必定要讲两句统治会的坏话来打开话头。
   
少年没有急着开餐,而是拿起妮恩脱下的手套,一边揉捏玩弄着猫咪的脸颊,一边回忆起昨天晚上——更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时的工作。
   
事件起源于在“落第街”打工的二级学生——没有记错的话名字是叫尤菲·拉斯韦尔,与她雇主之间的纠纷。收入本就少得可怜的违规打工者隔三差五次地被老板克扣薪水,究其原因,则是她总无法在要求的时间内修好店里那老是出故障的破机器。
   
说实话,像那种不知道转经了多少手的老旧机器,不要说大小毛病,就算什么时候彻底罢工了也不奇怪。然而尤菲却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老板在背地里搞了什么手脚,执意请求柳淙他们还自己一个公道。柳淙一开始并没有接下这种毫无道理的委托的打算,最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顺应了尤菲的恳求。这到底是因为他想起了妮恩过往的经历,还是在潜意识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呢?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然后,到了开工的时间。
   
以顾客身份前去拜访的柳淙一边手捧小说,依靠时不时的点单霸占着店内的一隅,一边则暗暗等待着进入后台的机会。他本做好连续几日如此行动的打算,但很幸运——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能够说是很不幸,就在少年将带去预习的《此世王国》翻到最后一章时,后台如他所愿地传来了蛮横的命令声招呼尤菲进去修理机器。
   
适当地等待了一会儿,装作要再点单却没有服务员回应的柳淙也趁机溜进了店铺的深处。盖着一层用刷子也磨不掉的油灰的铁疙瘩理所当然地没有在好好工作;而稍微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居然真的是因为店长偷偷藏起了几个关键的零件。虽说与事先接受的委托有所不同,但柳淙当场打消了点破这点的打算,转而采取更加干脆的办法解决了问题:一拳轰爆那台早就到了使用寿命的老机器,然后把一哄而起的店长和马仔们尽数揍趴。作为后果,那家宰客又压榨劳工的黑心店自然是要关门好一段时间,而惨遭雇主迁怒的尤菲也因此被炒了鱿鱼。
   
好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和上面的那群家伙说呢?
   
心满意足地放下隔热手套,柳淙将叉子插进意面里旋转起来,同时在心中为稍后打算发送的邮件打着草稿。
   
“说起来,柳淙今天下午有什么预定吗?”
   
突然间,妮恩如是问道。只差一点点就能将食物送入口中的少年愣了一下,对着手里卷满意面的餐叉注视了几秒,而后缓缓将其靠在了盘边,显然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嗯……饭后打算给南丁格尔他们发个邮件,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这样啊——少女明显是对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扭扭捏捏地将视线移了开来。
   
“那个……既然这样的话,能,能不能陪我一起出门?应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行程,还是说希望你不要顾忌太多呢……总,总之,就就就是看个电影,逛逛街之类的!你,你看,自从回来之后你都一直在忙学习和社团的事情,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啊对不起!如果觉得这样很麻烦的话果然还是当我没有说过……啊呜……”
   
明明只是两三句简单的邀请,但妮恩却总是舌头打结,视线也一刻都安定不下来;到最后,甚至连对方的回答都还没得到,少女便已经红着脸低下头来,发出自我厌恶一般的呻吟。
   
另一方面,柳淙则从首至尾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自己恋人的一举一动。他试图装出正在思考问题模样,用手挡住翘起的嘴角,却还是一开口就笑喷出来。

“噗……”
   
“好过分!柳淙你在笑话我对吧!”
   
“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道歉的声音依旧带着不规则的震颤。他急忙将指甲盖抠进肉里,赶在妮恩真的生气前恢复了平静。“妮恩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呢。不过你是不是有些太小看我了?只要是为了你,我连66层的统治塔都愿意用脚爬到顶。怎么可能会有比那还麻烦的事情嘛!”
   
“诶……”
   
虽然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问题被糊弄过去了,但柳淙用话语表露出的心意仍然令妮恩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捧住了脸。少年一时间也忘了继续吃饭,只是杵着脑袋,对那副幸福的表情看得入迷。

这么说来,我似乎还从来没给妮恩买过衣服之类的呢。

妮恩看上去这么期待,我也得好好表示下才行。

柳淙在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自己的打算;然而就在倏忽之间,他却毫无预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砰砰砰砰砰砰!
   
玄关外紧跟着传来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就像是接连落下的炮弹,一颗接一颗打在门板上。明明有门铃却偏要以这种方式叫门,很难想象,在外面的家伙会是什么善类。稍迟反应过来的妮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柳淙伸手示意她留在原位,自己一个人向大门走去。
   
会是昨天晚上的那帮家伙吗?不,我应该有好好隐藏自己的踪迹才对。况且就凭混混的身手,想把门敲得和打仗一样砰砰直响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地球联合军的人?这也不对。那群装模作样的家伙应该会按门铃。
   
难道是黑色胜——得了吧,那群恐怖分子压根就没有乖乖敲门的道理。
   
心中浮现出了几个备选答案,却又立马遭到了自己的否定。门把已经近在咫尺,柳淙决定不再多想,一把将门拉开。顿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控制不住势头地跌进屋里。少年挡也不是躲也不是,犹豫之中,就被来者压在身下。
   
“痛痛痛……咦?好像也不怎么痛嘛。”
   
较为高大的那人——约瑟芬·马乔晃了晃脑袋,匆匆环视了室内一圈,便跑向目瞪口呆地坐在餐桌旁的妮恩。看样子,她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她当作肉垫的少年还倒在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生怕对方看不清楚一样,约瑟芬将环抱在自己怀中的那个娇小的身影举过头顶,“柳淙变成小孩子了!”
   
“你丫说谁变成小孩子了?”
   
出现在闻声转回身去的约瑟芬的视野中的,正是她嘴里所讲的那位少年。只不过,她眼前的这位柳淙非但没有变成小孩子,反倒是因为愤怒的气焰而看上去高大了不少。
   
“啊咧?啊咧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约瑟芬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将手中的人放了下来——而这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柳淙与其四目相对。
   
就在那一瞬间,少年脸上的怒火烟消云散。短暂的凝视,旋即是强烈的难以置信。柳淙用近乎于惊恐与疑惑的嗓音,颤抖地喊出了在心中尘封已久的那个名字:
   
“……小鸠?!”
   
那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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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5 于: 2019-08-12, 周一 16:44:49 »
客厅内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凶险起来。

柳淙坐在茶几长端一侧的沙发上,弓着腰,用膝盖撑着自己叉在一起的双手。因为这个姿势,他那令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双瞳只能在眼睑下露出一半;再加上凶巴巴地紧锁成一团的眉心,口中还未出声,少年便已经散发出一股火药似的戾气。

与素来给人的印象相反,这其实并非柳淙的天性。事实上,自从“那一连串的麻烦”得到解决之后,柳淙已经很少会感到如坐针毡般的的烦躁。

再拾与昔日同伴间的友谊,认识了新的朋友,将世界的扭曲之处斩草除根——再加上,与心上人走到了一起。对于这尽如人意的结果,即便先前的过程再怎么坎坷曲折,他也没什么兴趣再去抱怨。

但,并非所有难题都得到了解决。事到如今,唯有怎么面对与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这个问题,柳淙还没能想出合适的答案。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和爱米吃完Brunch,在回统治塔的路上偶然发现了这孩子,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这么回答着,约瑟芬的目光滑向了正下方。话里提到的“这孩子”就坐在她的怀中。

关鸠,看上去——实际也不过六七岁的这名女孩穿着一副颇具中性风格的打扮:下半身是方便行动的紧身休闲裤,上半身则罩着白T恤和无袖的牛仔外套;深色的头发与蓝宝石般的瞳孔与她哥哥如出一辙,再加上那似曾相识的我行我素的气质,也难怪约瑟芬会将她误认为小时候的柳淙。

此刻,这位少女正专心致志地试图将盘里的意面一口气全部卷起。即便在落地街的学生看来,她拿餐叉的手法也很不得体。

“姐妹一起去吃Brunch?看来你们确实和好得差不多了呢。”

“哎嘿嘿,我们可早就打得火热了!你不在这里的时候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哦?比如说之前赶死线时——”

“停一下,那些话等以后有空我再听你慢慢讲。而且‘打得火热’这个词你也用错了……”少年挑起一边的眉毛,这并没能使他的面部肌肉有所舒缓,“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小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本该在华盛顿州的寄宿学校就读。”

“这种事情就算你问我……”

约瑟芬轻轻地揉了揉小鸠的脑袋,后者则像是突然对食物失去了兴趣似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后,这名女孩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打算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倔强地抿了起来。

“怎么了小鸠,如果不愿意和哥哥说的话可以偷偷和大姐姐说呀~”

“那种人才不是我哥哥!”

众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声音并非真的很大,甚至让人觉得她是在逼迫之下才情不得已地如是吐露。即便如此,这在周遭听来也十分刺耳。

柳淙是所有人中最迟反应过来的一个。那种人才不是我的哥哥——这句话传进少年耳中之后便解离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单词。将它们重新串联成完整的句子花了柳淙很长时间。但,相较于字面上的意思,柳淙比谁都要快地感受到了蕴含在其中的感情。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愤怒。好比是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塞到别人面前一般,好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从大楼上跃下一般。那是一种不惜靠伤害自己来伤害他人的最幼稚的愤怒。曾几何时柳淙自己的内心也被这种愤怒支配过。但不同的地方是,柳淙的愤怒源自于人心中最丑陋的部分,而小鸠的愤怒则是由他人——并非别人,正是柳淙自己强行施加的。

火辣辣的感觉在胃中刺痛起来,少年的目光不由地垂了下去。他很想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到教室的桌子底下,躲到原来那间破宿舍的床上,躲到那个六十六层建筑的楼梯上——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就行。他同样奢望有人能够接下话头——尽管此时最应该说些什么的就是他自己。

第二个愿望以最糟糕的形式实现了。

“因为放假了,大家都回家去了……”

“呜——!!”

那真的是十分柔弱的嗓音,有如雏鸟的羽毛,甚至会被时针的摆动所震碎。然而柳淙并没有漏过这句话——或者说,他没能。他的运气真的很不好。正当小鸠开口的时候,柳淙正打算做一次夸张的深呼吸。他本可以漏过这句话,要不就是当做没有听见,但他还是屏住了气。其结果就是:小鸠的哥哥伤透了心。

少年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扎透了,憋在里面的空气从破洞涌了出来。他觉得呼吸困难。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背上,那是责任,是义务,是罪——那是名为“爱”的大山。小鸠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普普通通的孩子。她会笑,会哭泣,会闹别扭,会感到寂寞,会想对家人撒娇……这些全都再正常不过。而自己,却一个劲地从小鸠身边逃了出来,从未做过一件作为兄长该做的事。

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再错开眼神了。柳淙这么告诉自己。这不是最终答案,但却一定是通往答案的道路。他挺起腰,张开嘴。喉咙比预想的还要干涩,只能发出干瘪的气音。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挤出了一丝像样的话语。

“小鸠你,有带行李来吗?”
   
娇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往约瑟芬的怀里靠了两靠。
   
“弄丢了……”
   
“……是吗,我明白了。”
   
缓慢地眨了眨眼,柳淙站起身,走进厨房。众人只听见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不久之后,少年的身姿再次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咳嗯……抱歉,妮恩。下午的约会能再加一个人吗?”

就像是正等他说出这话一般,妮恩轻轻将手一拍,欣然同意道:“当然没问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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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6 于: 2019-08-19, 周一 15:56:05 »
于是,午后的大街上出现了这样的一行人。

留着齐耳长度的深色头发,看上去颇具中性气息的东洋少年。

与少年样貌相仿,个头却只到他腰间的娇小女孩。

把淡色的长发蓄至腰间,双眼如黄金般熠熠生辉的少女……

以及,绑着棕色的马尾,身材高挑劲爆到让人猜不透具体年龄的年轻女性。

“所以说,为什么连约瑟芬也一起跟来了?”

嘴里这么抱怨着,柳淙侧过脑袋,刻意展露出自己嫌弃的神情。路旁的树荫扫过他的脸,使那表情平添一层怨气。

少年正与小鸠一同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配合刚上小学的小孩子的步伐其实并非一件轻松事,从背后看来,他的脚步甚至有些磕磕绊绊。虽然如此,柳淙还是尽可能为两人留出一个如果牵起手来便十分合适的距离——尽管自己的妹妹似乎并不打算那么做。

看着这样的两人,黄金瞳的少女露出无奈的微笑。

“这不也挺好的吗?大家一起逛街才开心嘛。”

“是啊是啊!上次的约会闹得不欢而散,你就当这次是补偿咯?”

“喂!那明明不是我的错!”

“诶,约会?和约瑟芬姐姐?”

这是小鸠从出门时算起的第一句话。

该说是对话本身就充满了不对劲的地方,还是小鸠的直觉过于敏锐呢?即便心情仍未平复,她还是没能忍住插进的欲望。

柳淙现在的恋人的确是妮恩没错,但刚才约瑟芬说约会的时候他也没有否定。那么,眼下最有可能性的猜测就是——

“柳淙,两手都是花?”

“才没有!你到底从哪学来的这种话?!”

“太过分了!明明都对我做过那种事情了,难道只是玩玩而已吗?”

“大白天的走在街上你就胡说些什么啊?!等一下,这个脑袋里的养分全都跑进胸部的白痴怪物猩猩女指的多半是‘死斗’!像这样冷不丁地从哥哥身边走开哥哥在身为哥哥之前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很受伤——”

“鬼才有你这样的哥哥!”

嘎呼——柳淙夸张地作出一副吐血的模样。其实这番话远不及之前在家里听到的那些尖锐,可柳淙还是被伤得不轻;而当他想到妹妹迄今为止对自己说的全都只有非难时,这种悲伤便更是加深了一层。

不过他之所以会喷出来纯粹只是因为后心窝被约瑟芬狠狠打了一拳罢了。

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得耀眼。一边摩挲着满脸鄙夷地躲到自己身边的小鸠的脑袋,妮恩眯起眼,心中暗自揣摩。

这对兄妹不率直的性格究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呢?

同一时刻,地球联合军总部直属海上移动技术要塞,类星体三号(Quasar III)。

除去在病榻上悠哉地受她照顾着的关雎,并没人知道柳淼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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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7 于: 2019-08-20, 周二 14:17:12 »
在没有行李的情况下,最先需要购买的是什么呢?这应该并非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是想买衣服吗?”

没错,是衣服。哪怕其他生活必需物都能直接用家里的储备,尺寸因人而异的衣服也很难找到刚好的现成品。所以,在对此行的目的达成共识这件事上众人几乎并没有花多少的时间。

“啊啊,准确来说是想给这孩子买几件。”

柳淙有些应付地回答道,同时预图将手搭上小鸠的肩膀。果不其然,这被对方轻松地躲开了。

强忍着没有让隐隐作痛的心扭曲自己的表情,柳淙扫视了一圈被各式服装挂满的架子,在脑海中估算起究竟要在这间店停留多久。

光就第一印象而言,这间服装店绝对没有达到平均以上的水准。冷气的功率严重不足,哪怕是刚从烤炉般街道上进来,温度差也没有大到让人产生凉意;这或许也有面积比较大的原因,但总的来说肯定还是因为心疼电费。商品陈列做的杂乱无章,有如德彪西的音乐,比起普通的零销商,这里实际上应该是专卖尾货的平价店。以毫无协调感的方式混合在一起的布料、皮革,与金属的气味也令人感到烦躁。太糟糕了,果然还是——

“原来是给妹妹买衣服呀!真是温柔的好哥哥呢~”

留下来吧。俗话不是讲好货要靠淘吗?再怎么说也是开在正规区域的合法店铺,质量和售后服务肯定有保证。

从下意识的排斥到说服自己所用的时间连一秒都没到。柳淙在三位同伴鄙夷的目光之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几乎可以说是与字面相同似地被店员牵着鼻子走了。

目的地自然是儿童服装的专卖区。童装区位于整间店的左翼,若算入摆放儿童尺码的鞋帽等饰品的货架,其面积甚至比男装区还大。或许是为了让小孩子自己也能够到,这里的架子设计得比店内其他区域更低。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肉体上而言,走进这里都会给人一种自己突然变大了的奇妙错觉。

不过,实质上的差别就仅限于此。这片区域果然也满满当当地挂着各种不同品牌的儿童用衣,仔细一看的话,甚至连衣架的款式都不统一。

说到底,这家店里真的存在两件完全相同的服装吗?正当其他人都忍不住这么怀疑起来的时候,店员小姐却信自一摸,从架上抽出一条纯白的纱质长裙。

“锵锵~这件连衣裙是我们店的今季新货!虽然配色走的是朴素路线,但上面的细节却十分考究哦!远远看着给人清爽的感觉,走近细看又不失惊艳。再加上采用了十分透气的面料,就算天气再炎热穿起来也不会闷!”

请帮忙拿一下——连回应都没有来得及给,裙子便被递到了少年的手上。店员转过身,再度一头扎入布料的丛林之中。

见此,妮恩和约瑟芬稍稍放松了眉毛。尽管动机十分可疑,但柳淙的判断或许并不会带来太坏的结果。信口胡诌也好,早有准备也好,在这样一间商品繁杂的店铺里,适当的推荐和引导确实是十分必要的。而且单就态度而言,这位店员所表现出的过剩的热情已经能博取人不少好感。

不过,这样子下去就麻烦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回反而轮到少年不开心。

“那个,不好意思。”

柳淙抬手掐灭了对方越发高涨的兴致。不知为何,他的语气中莫名带着一丝倔强的味道。

“虽然很感谢你的介绍,但能先让我们自己看看吗?”

“诶,这样吗……”

所谓泼人凉水也不过如此。虽然是自己亲口要求的,但店员那就像是没能接到飞盘的小狗一般的眼神还是稍稍刺痛了柳淙的良心。少年一边目送着店员小姐耷拉着脑袋退向一旁的身影,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向她道歉。无论是为了对方还是自己着想,都希望在这里的收获足够让人满意吧。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专注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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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8 于: 2019-08-20, 周二 14:27:48 »
小鸠站在原地,歪头看着柳淙弯腰将一件件衣服拨开的模样。本该这么做的人其实是她自己。但现在,观察兄长那与其说是铆足了劲,倒不如说是拼了老命的架势似乎更加有趣一些。

同样被晾在了一边的妮恩和约瑟芬——老实说,她们认为柳淙的要求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不过,这种事本就无伤大雅,并不需要特别反对或阻止。带着打发时间的想法,两位少女也漫不经心地在四周互相物色起服装来。店内落下一片并不干脆的寂静。时不时会有衣架和吊杆刮擦的声音与悉悉索索的交谈声骚动耳膜,放在初夏的午后,这着实让人愈发犯困。

二十分钟过后——

“好,小鸠你试试看这套怎么样?”

打破了这种氛围的果然还是柳淙。在埋头苦找了好一阵子过后,他终于从成山如海的衣服堆里抽出了两件。

“……”

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应该是少年心目中的最佳搭配(Best Match)。然而小鸠的反应却很微妙。女孩并没有接过,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杵在原地,无言地呆望着满脸笑容的柳淙。

特地选这两件衣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女孩搞不明白。莫非是无心的吗?曾经自己似乎也见过他人穿着类似的打扮,但那应该不至于到这个程度才对。

如此一来,剩下的可能性应该只有一个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心情,小鸠皱起眉头,用比预想中还要冷静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你这家伙,其实很讨厌我对吧。”

“诶?”

呆愣。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其他三人也赶忙围了上来——而后依次发出了悲鸣。

荧光蓝的T恤衫,以及同样是荧光蓝的短裤。且不提究竟是谁把这么有害视力的配色付诸实践,光论把两件完全同色的上下装凑在一起这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还能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同一家厂商的产品。天知道柳淙究竟造了什么孽才能为时装界贡献出这么一套极端的反面教材。

“我,居然头一回如此庆幸柳淙没有给我买过衣服……”

“……你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男人。”

“等,等等?!妮恩和约瑟芬,先帮我解释一下啊!”

“先生,果然这边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店员小姐——?!”

站在我这边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有——正当柳淙沉浸在层层递进的失落之中难以自拔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拽着他的后领,把自己拎到了一旁。

为小鸠挑选服装的工作转眼便被妮恩和店员小姐全盘接手——前者带着莫名的使命感,后者则是愧疚。柳淙转过头,不甘地撅起嘴来。

“为什么大家都要排挤我呢?”

“你给我捂住胸口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翘过几节美术课。”

视线前方是约瑟芬无奈的面孔。一直以来总是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过于洒脱的她此刻正少见地捂住脑袋,嘴角也不住抽搐着。

“真亏你能够不丢人现眼地活到现在……你平时都是怎么给自己挑衣服的啊?”

“就穿制服。不显眼,买起来还方便。”

我早该意识到的——约瑟芬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来的话,在过去的一年之间她的确很少见过柳淙穿校服以外的服装——而例外的那几次,多半是被别人逼着换上的。因为大家的活动范围都在马尔塞尤之内,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违和感,但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居然会是这样……

“你的那个什么精灵——是叫美神之贝(Venus Shell)没错吧?真是有够讽刺的,明明本身的审美观那么糟糕。”

“老早就已经进化成贝之美神(Venus of Shell)了……嘛,虽然在禁止使用洸粒子技术的现在这种事怎样都好。”

很意外的,少年并没有针对约瑟芬的毒舌嘴硬到底。他只做完了必要的纠正,而后便抿起嘴,如同一个没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一样耷拉着四肢,直勾勾地望向不远处沉浸在换装游戏里的三人。

那眼神之中并无平时的气魄,也与纯粹的温柔有所不同。迷茫,悲伤,痛苦……无助。约瑟芬想起了去年的圣诞前夕,那个有史以来最“热闹”的夜晚。在威廉·莱希的宴会上,少年便是笼罩在这种气氛下。

结合自己的经历以及她人(南丁格尔)的叙述,约瑟芬多少弄清了当时的来龙去脉:那真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自己的努力被全部否定,又遭到至亲的背叛,换作正常人的话应该早就一蹶不振了才对,但少年还是咬牙战斗了下去。

换句话来讲,这也说明了他究竟多么重视自己的这位妹妹——即便直到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从未有过任何交谈。

约瑟芬顺着柳淙的视线看向尚且懵懂的女孩。自己应该有义务说些什么。

“实际上,你大可以不必着急。”

“哼……你在说什么鬼?”

“居然和我玩装傻。你莫非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吗?”

少年不置可否,而约瑟芬则将这反应当作了承认。

从以前开始,这个男人就习惯把自己的一意孤行当作事实看待——最糟糕的是,他也的确有着改写现实的能力。

所以他大概——不,是肯定没有意识到。不只是自己的想法完全暴露了这点,甚至就连那些他本该清楚的道理也是。

“你长年生活在外,想必亏欠了小鸠很多吧。困难时的帮助、节日的礼物……不,看你这副德行,恐怕连一个电话,一句晚安都没有给过。”

虽然约瑟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却是能让人感受到沉重分量的语气。

“所以你急着去弥补,急着去挽回,急着去履行自己从未履行过的作为兄长的职责。但你忘记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没有回应,不知是默许自己继续讲下去,还是压根连说话的余裕都失去了。不论如何,约瑟芬都没有住口的打算。

“所谓‘弥补’,并不像把水倒进杯子里一样简单。你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在试图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这是一种很卑鄙的逃避,不仅帮不到对方,反而会让人觉得受伤。”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

店内落下一声叹息。对于柳淙这认输了一般的反应,约瑟芬感到十分满意。

“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就这么待在小鸠的身边——你不是她的哥哥吗?只要做一个正常的兄长会做的事情就好,只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无论曾经怎样伤害过彼此都能够重新开始,这就是家人(Siblings)啊。”

“喂,这句话——”

“没错,是我从你那里学到的。很讽刺对不对?”

约瑟芬露出苦涩的笑容。与其说是嘲笑,那更像是在同病相怜。

“不过这也怪不了你。不管怎么说都是面对自己的妹妹,还能正常思考才怪嘛。”

“……难道说你是早就看穿了这点才跟着一起来的?”

短暂的无言。而后,约瑟芬嘴角的弧度变得不怀好意了。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吧?”

“我还以为你都没听进去。”

“怎么会呢。不过,当初我确实没能理解。”

就仿佛自己的记忆正在那里回放着似的,她稍稍扬起了视线,注视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没错。在那个并不愉快的夜晚,对于柳淙的劝诫与建议,约瑟芬只是感到莫名其妙罢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东西,真是个连气氛都不会看的家伙。”尽管最初的想法确实如此,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当自己站在至亲的妹妹面前之时,那些话都会不受控制地在脑内开始回响,就仿佛是坏掉的唱片机一般。

然后,即便是愚钝如约瑟芬也渐渐开始理解了柳淙的意思。她并不清楚这是否算得上一种进步,或者单纯只是因为威廉·莱希的暗示被解开。能够肯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少年的话确实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帮助。

“多谢你啦。要不是柳淙你,我或许永远不可能和爱米和好。”

所以,这回就轮到我来帮助你了——听见这句话而转过头去的柳淙,看到的是直直朝自己伸来,却停在了半空中的拳头。

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拳头碰了上去。一瞬间,勇气与信心像是金黄的电流一般从指节传入体内。

“那我也提前向你道句谢吧。说真的,帮大忙了。”

少年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为什么会觉得鼻头痒痒的呢?这明明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是朋友间理所当然的互助行为而已——

“噗嗤——”

意识到这个瘙痒的原因,柳淙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吗。

已经没有必要再一个人独自苦恼了。因为自己也有了,在互相遇到困难时能够理所当然地伸出援手的“朋友”。

“你这混账,笑个屁啦。”

“抱歉抱歉,看来我还不太习惯这种互动的样子。”

骂咧着捶了一拳的约瑟芬,她的脸上似乎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

“柳——淙——”

一个远远传来的女声替两人为对话写下句点。那是十分熟悉的声音。柳淙顺着那方向转过头去,看见妮恩正向这边大大地挥手。

是已经挑好了吗?柳淙短短地落下一句“抱歉失陪”,回到展列着童装的区域。只见店员小姐的臂弯里正抱着一堆衣服——并非夸张或虚指,就是垒成小山的一“堆”。其种类正可谓繁多,以至于柳淙的大脑姑且只能把这些服装全都认知为“布制品”。

“来,柳淙!从这里面选两套最喜欢的买下来!我就不信这回还能出什么岔子!”

妮恩的语气一反常态的强硬。仔细一看的话,她的刘海被细细的汗水粘在额头上,脸上也挂着微微的潮红,就仿佛是刚结束什么运动一般。

挑衣服的确不是一件轻松活,但费得着这么大力气吗?柳淙只好尽量无视了这个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态,也没有去看被掏空了一半的衣服架子和搭在上面的几套搭配,自顾自地掏出钱包来。

“全要了。”

“……诶?”

是我听错了吗——妮恩那像是烧开了的锅炉一般的大脑顿时便冷却下去。然而她没有听错。柳淙正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淡然神情,用右手食指与中指捻住银行卡,潇洒地从钱包中抽出。

“包括手上的那些,请帮我打包好。”

“才不是什么‘请帮我打包好’啊蠢货!”

约瑟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来,狠狠地敲了一个爆栗。

“都说让你正常点了,刚才的对话都喂狗吃了吗?!”

“痛死了,你倒是先给我学会手下留情。”

少年满脸不快地揉着脑袋被打肿的地方。与其说是缺少起伏,不如说是带着一种自信与轻蔑——柳淙的态度与平常没有任何偏差。

“我哪里不正常了?既然这些都好看的话,那当然是全都买下来。”

“哈啊啊???”

“我妹妹可是像人偶一样被你们东一套西一套地换了几十件衣服。只买两套也太对不起她了。”

你说对吧,小鸠——在与其他人一样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的小鸠面前蹲下身,柳淙变脸似地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尽管这转变比演戏还要夸张,但他的表情中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做作或勉强。

女孩抬起头,向约瑟芬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则抱起头,悔恨地发出了咆哮。

“大意啦!我早该料到这男的是个比我还没救的死妹控!!”

结果,包括店员在内的四人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以“还要去其他店”为理由说服柳淙不把所有衣服都买下来。

在本该毫无必要的论战的最后,约瑟芬再次意识到一件事实。

虽然自己很擅长将别人扯进自己的步调,但论我行我素(My Pace),或许只有柳淙才是最强的。

离线 天道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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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无色战记:Summer's Eve
« 回帖 #9 于: 2019-08-25, 周日 15:05:37 »
Phase 3: Reasons




小鸠来到马尔塞尤已有两周之久。

据说,人类对时间的感觉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自身的年龄。打个比方来说的话,同样的24小时,在一位老人看来或许飞逝而过——因为那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几万分之一,但对于刚刚出生的婴孩而言却漫长务必。

基于这样的道理,身为小学生的小鸠本不该觉得十四天的时光十分短暂。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除去刚来到新的住家,有很多物件需要办置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在这些日子里小鸠过的真的很开心。

能否顺利地找到柳淙,有没有住的地方,空气会不会很糟糕,听说这里的街道很乱,自己能好好记住路吗……在此之前的忧虑全都落了空,她甚至怀疑认真担心那些的自己是不是个傻瓜。

无论是约瑟芬姐姐,还是后来陆陆续续见到的统治会的其他成员,虽然也有外表很可怕的家伙,但迄今为止遇到的人全都十分友善,时不时就会带着自己出去兜风或玩耍。妮恩姐姐也是很好的人,不仅料理做的好吃,还常常陪自己读书。拜她们的福,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在家也好在外也好,几乎没有一刻是无聊的。

不过,也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顺心如意。只有一件事——只有一个人让小鸠感到无比头疼。

自己的亲生哥哥,柳淙。

那个体内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家伙从来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德行,就仿佛认为世界是围绕着他旋转的一样。如果说是个万事皆能的超人也就罢了,但他饭菜烧得难吃,家务干得不麻利,审美观烂到连泔水都比不上,甚至连一张顺眼的表情都不懂怎么摆——

啊,没错,表情!柳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匮乏”一词来进行形容。如果说自己刚来那天他还算是“情感丰富”地摆出了几张不好看的臭脸的话,那么之后的日子就完全只有两种模式了。要么是一副看不出感情的,冰冷又毫无生气的面孔,要么就是对自己和妮恩姐姐露出假惺惺的微笑——这真的十分恶心。

如是在心中抱怨着,小鸠用两手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好苦!这种东西到底哪里甜了!”

杯底和瓷盘相互碰撞,“咯呲”的清脆声音在客厅中回响。翻腾在杯中的清澈的黄褐色液体差点就洒了出来,对于这位年仅7岁的女孩而言,她实在难以理解这种被称为“咖啡”的,和中药一样的汤水到底有哪里称得上是美味。

水,水在哪里——好不容易将口中的味道冲淡,迎接着她的却是柳淙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呵呵……”对方漏出了含糊却刺耳的嘲讽,“似乎对于小鸠而言,咖啡还太早了呢。”

就像是故意在气自己一样,柳淙说着便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含了一口同样的液体。他像是漱口似地动腾了几下脸颊,而后“咕咚”咽下。

“太妃糖,香柠檬……忍冬。忍冬的味道很重呢,喝下去之后喉咙上全都是甜腻的感觉。”

“你就装吧。”

小鸠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

又来了。就是这种高高凌驾在上的感觉令人感到作呕,为什么自己非要被这种恶心的家伙笑话不可?

温热的感觉将喉头燎得瘙痒难耐。小鸠忍不住又灌了两口凉水。

“真是的,妮恩姐姐到底是怎么看上你这种混蛋的啊?明明世界上其他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嘛,一定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诶?才不是呢——”

两位当事人一唱一随的回应令小鸠更加不舒服了。反正就是因为妮恩人太好,才会对柳淙这种长着大猪蹄子的白眼狼以身相许的吧?自己是明白的。在那种周五晚八点档都不会演的秀恩爱桥段出现前,还是赶紧让这个话题结束为好。

“我喝好了。”

明明心中是那样想的,最后却变成自己要灰溜溜地逃走。真窝囊——小鸠站起身,急忙带上属于自己的杯碟。

“不要浪费啊。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帮忙喝掉。”

“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你这变态!”

她这么怒吼道,怄气似地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如果非做不可的话,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忍耐。即便如此,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果然还是十分令人生厌——而且,喉咙好难受。就好像吃下一整面的烤蛋白霜那样,感受到了瘙痒的异物感与燥热的疼痛。

小鸠克制住了摇头的欲望。和这家伙(柳淙)待在一起的话就连自己的脑袋都会变得奇怪。在心中没好气地抱怨过之后,她一股脑地钻进厨房,不愿再去思考客厅里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