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之外
接下来是矩阵的第二课。什么是矩阵里最重要的事情?一个对矩阵的常见误解是,它是纯粹的0和1组成的世界(好吧,这是个过时的说法,现在的设备运算基于视紫红质),而在里面,只要你输入了正确的代码,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好吧,这也并不全错,但矩阵要比这复杂得多。矩阵是复盖于社会之上的超社会,这也就决定了它具有社会的诸多属性。主机是社会阶层的隐喻,而MARK就是用以标识身份的所有特征的具现化。但不止如此。高档会所会仅仅因为你身穿不那么奢侈的牌子而拒绝让你入场,高档小区会仅因为你开着一辆美利车而不相信你是住户,矩阵里用冷冰冰的,统一的权限来进行标识,这可不满足特权阶级的需要。化身塑模的精细程度是隐形的身份标识,设备等级亦如是。对于高级通讯链的追求就像是曾经对于贵族服饰和珠宝首饰的追求——好吧,这点其实从没变过。
换言之,问题往往不是你代码写得多好,而是你对状况的判断有多准确。走进一家主机,让自己的化身塑模风格贴近这里的风格,是融入群体并让自己显得不显眼的第一步。也许你真的很喜欢你的魔法少女化身,但日系动画风格在中世纪风格的主机里真的很突兀。另一点则是,你可以通过这些社会工程学的技巧观察主机里的化身,来找到你真正要找的那个目标。矩阵虽然是电子学的领域,但社会工程学也会派上大用处。
想要强调的另外一点则是,计划比许多东西更重要。上文已经说过,在你骇入之前,要先想好自己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为了达到什么效果,并且以此为基础进行行动。对流程的熟悉程度远比你在课本上学来的理论知识重要得多。矩阵不是你学校里的数学测验,有且只有一个答案。如果你在学校被称为不世出的天才,但却被矩阵帮派揍了个落花流水——说点能安慰你的,很多人都是这样。如果你的经验匹配不上你的能力,那你的能力自然也就只和你的经验同高。
我之前说过矩阵是个超社会,现在,我要说,矩阵同时是个超装置。它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信息不仅是知识,也是权力。对于所处情景的思考,不只是从矩阵的角度,而是要去思考一个复合的结构,矩阵如何影响肉界,肉界又如何影响矩阵。这里不只是说具体的开关、权限和控制一类的,还有矩阵如何构建,肉界的线路如何布置。同样的一份排班表,在医院里可能就大喇喇摆在主机里或者放在护士长的通讯链里,在银行里可就更可能放在文档服务器里,人力资源的主管在排班和通知的时候才会取出来。喜欢标榜科技的未来感,喜欢轻飘飘有活力的企业更可能打开磁锁的无线,人员在办公室中来回走动不需要费力掏卡,而严肃、死板、等级森严,再加上有点年头的研究院,就会把磁锁用电线连在设备上,再把线埋在墙里。
绝不孤单
一个常见的误解是,骇客们往往一个人躲在家里,躺在沙发上或者缩在小床上,找个合适的姿势进入VR,就此把一切事情办妥。好吧,我的确知道一些骇客这样干活,而且他们会找一些没有固定骇客的队伍来赚外快。但代价也是很明显的:他们是一个人。事情一旦变糟,没人能帮他们收场。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能算是队伍中的一员——他们只负责说“门开了”。
我对那些骇客倒是没有意见,但小队狂奔可不是这样的。没错,你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要自己一个人浸没入虚拟的汪洋之中,在孤岛上躲躲藏藏,争分夺秒,在破坏性的数据枪弹下逃生。而与此同时,你的队友可能正在吃薯片——这他妈的不公平,对吧?好吧,我倒是也想谴责那些喜欢薯片的啮齿类动物,但往好处想,你正是为了自己干的这笔活,拿了自己的那一份报酬。而且他们还会帮你开枪,开车,开无人机,开锁,开磁锁外壳,开人的嘴,开俱乐部的大门。如果你发现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前面有一份矩阵里解决不了的障碍阻挡着,去让你的队友解决它。你可以没有计划,只是说“要是我能……”,大家就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这个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则是,你不是只需要盯着矩阵的。当然,矩阵是你的游乐场,只有你才能,也才应该盯着它。但你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暂且不讨论AI),你会流血,会受伤,会死,得喝水,得吃饭,得活。有谁比能信赖的队友更适合你把那半死不活,失去意识的肉躯托付给他呢?同样的,那些队友也需要你的照料。化身为墙可以让子弹少在他们身上打出几个窟窿。标记可以方便你的队友瞄准脑袋。砖掉战场上某个疯子的跳线也能大有助益。我知道很多人面对战场很容易吓傻——话说得委婉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你的队友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合二为一
这衍生出了另一个问题。有人会说矩阵和肉界是割裂的两个世界。我并不同意。主机里有的并不只是值钱数据,还有关于目标的文化信息。如果你要暗杀一个人,你会只盯着他的身体,而不管他所处的环境,他身边的人,他的举止做派吗?矩阵里也是同样的道理。也许你不想让人对你的骇入指手画脚,但学会观察,再学会分享——对于出面人来说,只有没用上的信息,没有没有用的信息。主机的从属机能告诉你很多事情,主机的塑模能告诉你很多事情,主机里的化身也能告诉你很多事情。记住他们,以后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你会说,这是因为感官的不一致。你说的没错,泛人类早就习惯了视觉,把看到的东西当作实在,面对一个和现实视觉不那么重叠的世界,人又能怎么办呢?我看到一把枪,可我却不能直接黑了它!基于光学线路形成的计算机,运算,塑模和图标,在沉甸甸的聚合物和铅弹头面前是那么虚假——不,虚拟并不是虚假。别那么笃定,那么快否定抽象的东西。你永远感觉不到自我,因为感知才是自我的延伸,可你却确定有个自我,尽管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如果没有通讯链就不能通讯,没有体征检测器就不会报警,难道它们的矩阵存在不是更真实?他们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就会这么轻易地被矩阵隔开。
矩阵太慢了,是,我承认。大多数防火墙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而繁复的MARK系统把不法分子隔离在外,更不要说你还得动用自己的另一个感官——甚至是聪明才智——去网罗自己真正要找的目标。此时,你的街武队友可能已经射出了20发子弹。他们被药物、殖装和魔法增强的神经让他们快得像是闪电,可同样是闪电,子弹就只需要直直飞向目标,你的思维就要多折上几个弯。不过,也同样拜其所赐,骇客的答案也很明显了:先于你的队友思考。如果队友就要把子弹和小刀送进警卫的身体,你就不需要对警卫手上的枪多操心了。但是,他的通讯链里可能有实时的通讯,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他的生体监测器可能会自动触发警报,这事非得你来处理不可。